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清润眠初】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迟到的间隔年》(中国第一本推动间隔年旅行潮流图书) 作者: 孙东纯 类型: 选载 2006年12月1日,孙东纯带着一张仅存有 21000元人民币的国际银行卡,离开自己生活多年的城市,开始了一场未知的“间隔年”之旅。从原来计划的三个月走到十三个月,从原来计划前往的目的国印度变成一次辗转亚洲的旅途,从澳门经泰国、老挝、云南、缅甸、印度、巴基斯坦、新疆、到西藏、尼泊尔,一路上边旅行,边以义工的身份服务于非政府组织,帮助当地需要帮助的人,找到了来自日本的爱人……最后,他的生活完全被改变了! 【间隔年的定义】 间隔年 ,英文中叫GapYear,是西方的一种叫法,并没有一个十分确切的定义,即使lonelyplanet的 GapYear 里面也没有对这个词进行定义式的解释。 间隔年 是西方社会经过近代世界青年旅行方式变迁总结出来的念,大概意思是西方国家的青年在升学或者毕业之后工作之前,做一次长期的旅行(通常是一年),让学生在步入社会之前体验与自己生活的社会环境不同的生活方式。在间隔年期间,学生在离开自己国家旅行,通常也适当做一些与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或者一些非政府组织的志愿者工作,他们相信,这样可以培养学生的国际观念和积极的人生态度,学习生存技能,增进学生的自我了解,从而让他们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工作或者找到更好的工作,以一种 间隔 当前社会生活的方式,达到更好地融入当前社会的目的。 gapyear.com 创办人汤姆·格里菲斯说: 好好经营自己的间隔年,对年轻人的未来就业有很大的帮助。这一年的经验,可以对未来雇主展现自己的创造力,沟通能力和决策力。 【世界很大,只要我们足够勇敢】 by吴苏媚(著名作家,笔名菊开那夜) 我是在西藏阿里遇到东东的。 当时和另一个女孩猜测着东东是哪里人,东南亚来的?或者港台那边的?反正看着不像是内地驴友,晒得够黑的,胡子拉渣的,身上那股子异乡人气息又如此浓郁。为了搞清楚东东到底是哪里人,我们决定上前搭讪 在阿里塔钦这样寂寞清冷的村庄,搭讪陌生人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东东是广东人,实在和我以前见过的广驴们不像,一般来说,中国的驴子文化是由广东人作为中坚力量的,红黄冲锋衣,50升以上的大包,呼朋唤友,墨镜,登山鞋,越野车 东东不是这样,他孤家寡人地厮混在一帮老外中间,那么冷的天气,每个人看起来都皱巴巴的,挨饿受冻着。 坐在塔钦陈旧昏暗的咖啡馆里,翻看着东东相机里关于东嘎壁画的照片。2007年8月,在荒凉宽广的阿里地区,游荡着那么多寻找世界尽头的孤魂。狮泉河,塔钦,普兰,札达 东东之前遇上的一帮画家,后来我也遇上了,而那个8月,孤身行走东南亚长达两年的姑娘亚瞳也在塔钦,只是要到后来的9月我们才在拉萨库玉玛旅馆遇见。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东东,亚瞳,周峰,螃蟹,我们将此相会戏称为"库玉玛宗教论坛",就像大家即将知道的那样,东东在巴基斯坦邂逅了他的稣哥。而周峰和螃蟹分别为儒家和佛教。那一年的8月,我们像浮萍一样在世界屋脊上飘浮打转,仓姑寺的每一个午后都流光溢彩,不可再来。 库玉玛院子里那个时不时要喝口白酒的东东,盘腿坐在破藤椅里弹吉他的东东,以及在阿里岗仁波齐转山途中背着重重行囊的东东 在我写下这些字时,我刚刚从大理回来,2008年12月的大理,去年库玉玛宗教论坛的诸位成员都到齐了,惟独缺了东东。彼时他在日本和沙弥香在一起。他们会永远在一起。虽然寻找爱情并不是东东决定长途旅行的原因,也不应该是漫漫长路最重要的收获 我总认为,对于男人来说,人生应该有比爱情更珍贵更宏伟的事,但是,如果爱情能够作为HAPPYEND,那么人生会是何等的幸福。我为你,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从来没有见过沙弥香,但我知道沙弥香和东东是同一类人,那就是有一颗纯真勇敢的心,拥有这样的心,才能够去很多美好的地方,遇到同样美好的人。据说他们将来要去非洲做义工。 世界很大,只要我们足够勇敢,世界就真的很大。 【姐姐的话】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的弟弟会变成这个叫远足(网名)的男人。这个小弟自小心地善良,向往一切美好新奇的事物。他的脑瓜子常常冒出很奇怪的问题,比如人为什么要杀人?我们为什么是姐弟?我认为跟生存无关紧要的问题,他都极为认真地思索着。? 两年前,远足对我说:姐,我想休息三个月(我上当了,他拿3个月当幌子,这3个月只是个零头)。当时他的工作正有起色,在单位得到重用,任谁也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家人明显是不赞同的。但是我心里倒是很羡慕也很佩服远足的决定的。能把现有的财富地位去换未知的一切,这需要足够的勇气与毅力。 远足想出游的念头应该是由来已久了。他在广州的公寓里面几乎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真不知道凭远足那三脚猫的英文水平能和他们沟通到什么程度。日常生活中,谁有钱谁请客,我猜吧,虽然远足手头紧,但这么多流浪汉住一起到底数他有份正当职业与固定的收入。他这人,自小就沾了点浪漫主义,接待外国友人久了,一来二去,听着听着,就把自己给融进去,出不来了,我看不走这么一趟 间隔年 ,他一辈子也不安心。我没办法,只好站在他一边,帮着劝服父母大人。 远足的旅程历时 13个月,他的出行,在国人看来不过像难以理喻的苦行僧,住的是廉价旅馆不大干净的多人间,吃的是便宜的街头小吃,志愿者工作干的是不拿工资的辛苦活儿(在国内他连粥也不会煮),徒步比坐车的时间长,头发蓬松凌乱、满脸胡须长在老早晒得黑不溜秋的脸上,原本为了报平安实时更新在博客上的相片,把妈妈看得心痛流泪: 这孩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终于盼到他回国了,一家人严阵以待,翘起耳朵想好好了解这一年多来他都干了些什么,而迎来的不是他原本应有的高谈阔论却是意外的沉默。远足自远游后,明显看出心境不同了。此人把戏多,回家后为应付家乡习俗自觉还原本来面目,一身奇装异服与一脸胡须便珍贵地隐藏在内心。外人以为远足是回来了,一切跟以前一样。我知道这只是错觉。远足不一样了。永远不一样了。 我想不是他不想说,而是13个月的旅程,时间太长、见闻太多、阅历太过丰富,以至于不知从何说起又何以结束。远足这一次的出行一反常态没有将路上见闻向身边的人进行 炫耀性 的叙述,不过我知道他喜欢写东西,也一直在慢慢地将他路上的故事重现出来。在博客和论坛上,他都有不少的粉丝。可到底,他说出来的故事不过冰山一角,所表达出来的语气与神情也只是淡淡的。让人无从知道在那些异国他乡的日子,他遭遇到什么样的震憾与领悟。? 我们一家人和远足一起度过一段平静的日子,直到一个叫沙弥香的日本女孩出现。? 远足的日本小女朋友,名字叫沙弥香。那是一个斯文有礼,勇敢脱俗的可爱女孩子。她与远足在异域相识相恋相随,远足总算找回在异国他乡的那缕丝带。我们一家人和沙弥香度过了一个愉快而又特别的春节。 新年过后,远足居住广州。他的那间公寓里面,照例有许多外国朋友寄居,成为临时的国际友人会所。由于人口流动率太高了,恰逢奥运会期间,小区派出所的人还专程 拜访 找远足谈话,大意为:中国要办奥运会了,务必要确保外国人在此期间的人身安全,不要搞出什么 涉外事件 才好。 可没等奥运开幕,远足便又离开广州前往日本。不久之后,远足突然告诉我说他和沙弥香结婚了,又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我这个与众不同的弟弟从小到大一直都让我担心又给我惊喜。今后远足的路怎么走?会走得怎么样?我对他有信心。这次出版他的 间隔年 故事,我很高兴,书里浓缩了他13个月间的精彩旅途,精美的图片记载着他的每一个脚印,读远足的书,尤如亲身经历一场异国旅程,心灵为之震憾,希望远足的故事能给大家带去美好的梦想。 散步东南亚 【开篇】 在欧洲,年轻人在升学或者毕业之后工作之前,会做一次为期一年的旅行,在步入社会之前体验不同背景的生活。在旅行的同时,也会做一些与专业相关的工作或者一些非政府组织的志愿者工作,以便更好地融入社会。这一年,被称之为 间隔年 。 第一次接触到间隔年这个概念,是伊朗一个朋友来中国时带给我一本关于间隔年的书---寂寞星球的《间隔年》。我觉得这个概念很有意思,一直都跃跃欲试,虽然按照 间隔年 的概念我已经毕业工作,也不再 年轻 。 不能说当初要远足的理由完全是因为间隔年这个概念,当初的出走是因为需要而并非是什么东西触发了我的脑神经。但如果实在要给我的远足套上一个主题,那也非间隔年莫属,因为当初出来之前我已经联系好了印度中南部的一个艾滋病组织, 他们同意我到他们那里做两个月的志愿者工作。 我的上司是个好人,他竟然同意给我三个月的假期让我去远足,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于是当一切都确定了下来之后,2006年12月1日,我离开我居住了将近7年的城市,开始了我迟到的间隔年--- 三个月的迷你型间隔年。我原本的计划是花两个月的时间在印度做义工,再花一个月到西藏旅行。 不料到了泰国之后,很多事情预料未及,耽搁了时间,而我的迷你型间隔年也变成了一次辗转亚洲的远足,从东南亚的泰国走到老挝,从老挝到中国云南,进入缅甸,经过印度,巴基斯坦,新疆,西藏,尼泊尔,走访了6个国家,一走便是13个月, 间隔年 反而变得名副其实。 但我名副其实的 间隔年 却名副其实地迟到了 【发自加尔各答的邮件】 2007年3月22日,春节刚过不久,我坐在加尔各答旅行者集中地Sudderstreet的一家网吧里面,下定决心给我的上司李主任写邮件,想象着他读到我邮件时的表情。邮件的主题是我的名字,内容大概可以概括为:3个月了,我才刚刚到达印度。 从3月份开始,我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自己很清楚,我的3个月假期---原计划的迷你型间隔年已经结束了,可是我还在路上。3个月后,我不在广州,才刚刚到了印度,我的旅途似乎才开始 大学毕业,我有过一份工作,并且一直工作到我间隔年的开始。我的工作十分例排,每天对着电脑上班,时而出去开开小会办办事,工作强度不是很大,有一个很好的上司,领着自己可以接受的薪金,周末开车兜风、爬山、和朋友吃饭唱K,一年一次的单位旅游,时而和职场朋友聚会,回家弹吉它、看碟,听Newage、写东西 生活并不富足但也无可埋怨。这一点总是让我感到安慰,因为我觉得当初出来并不是为了逃避什么,而是为了寻找什么,而且是为了更好的面对原来的生活。 当初为何出来?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只能说是一种冥冥中的感觉,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挑逗着我的神经, 是上帝,还是我自己骨子里头的不安份? 此刻坐在网吧的电脑前面,知道还不想回去,可是如果现在不回去,我的工作也就没了。我犹豫未定,烦躁不安,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了salina修女跟我说的话:We don't need your help,but you need to be here。 我当义工工作的地方叫 仁爱之家 ,是一位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德兰修女开的一家国际性慈善机构,总部就在加尔各答。每年都有很多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来这里当义工。义工在工作之前需要一个形式上的面试,而那天给我面试的修女就是salina。 那天办公室里面挤满了等候面试的义工,由于座位不够,大部分的义工都站着,场面热烈非凡。人太多,等候面试的时间很长,有些人有点焦急甚至先行告退。我也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可是我没有什么迫切感,反而希望可以再待久一点,因为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英文面试,大学四级英语考了四次才混过去。想到用我的蹩脚英文去面试就紧张起来。我觉得我很没用,当初本来就是想要做义工的,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是如此胆怯。 终于轮到我了。我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salina修女面带笑容,看上去十分坦诚。我放松了一些,但也就这么坐着,像被逮到的犯人等候审讯。 Where are you from? Salina开口讲话了,我十分庆幸这句话开场白我还听得懂。 China。 Oh,really!You are the second Chinese here! Salina很惊讶地看着我。接下来Salina说了一些话,我没怎么听懂,大概可能是在说她碰到的第一个中国人的一些情况吧,我不停地点头,心里想着面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最后她坐直了身子,清了一下喉咙, 说:Ok,last question。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这让我再一次紧张起来,担心自己听不明白或是回答不好。 Why do you come here? 我松了一口气,问题听明白了,答案对我来说也很清晰。 I wanna help people 我回答。 Salina笑了笑,一手填我的资料,一手准备我的义工工作卡,我知道面试结束了,我也顺利通过了。Salina把工作卡放到我手上,突然靠过来对我说:We don't need your help,but you need to be here。 回去的路上,总觉得不知道该这么理解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直到现在,我工作好些天了,而此时我坐在电脑前,还是弄不清为什么我要来这里。但是我相信Salina说这个话自有她的原因。 我不能现在离开,我还得留在这里,为了那些病人,为了体验义工的生活,为了间隔年的完整,为了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这么想着,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敲起字来: 李主任 我是2月16日到达印度的,到了印度,我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家。在加尔各答市,我找到了一家十分知名的义工机构博济会。我工作的地方名字叫 kaliGhat,意思是 为了即将死去的人 。这里的病人都是即将离开人世的穷人。我在这里没有报酬,也不包食宿,我现在住在一个印度朋友的家,kaliGhat这里有早餐提供,所以我的日常支出很少。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志愿者,即便我的英文一般,但足够和他们交流沟通。我想,我的工作在这里才刚刚开始,可能不会这么快回去 如果单位需要人手,就请你招人吧 【曼谷迎宾礼】 飞机到达泰国曼谷机场的时候约是晚上六点钟,天还没黑。一下飞机,一股热浪涌了上来,提醒着我们已经到达了一个拖鞋和T恤的国度。 我们匆匆换了一点外汇,走出机场,和美术叫上一辆出租车。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叫司机关上冷气,打开车窗点上一支烟,感受泰国的温度,心里无比轻松。 司机转过头,黝黑的脸蛋露出白白的牙齿,开门见山: Do you want to f-uck?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虽然并不感到意外却又不知如何回答。曼谷的情色行业据说已经经营成熟自成系统,突然想到泰国刚刚被某知名机构评为世界上旅游回报率最高的国家,我总觉得或多或少可能跟这个有关。 眼前这个司机兼拉皮条虽然干这种行当,但并不觉得面目可憎,拒绝之后也没有纠缠着你要女人的意思,至少并无给人被迫的不快。我想如果他以 要女人吗 作为开场白,或者效果会好一点,至少不会让人陷入赤裸裸的瞬间尴尬。可是曼谷的拉皮条司机们似乎都是这么开门见山的,不足为奇,也算是行业风俗吧。 我们之所以坐出租车如此奢侈是因为要到一个素未谋面的 朋友 家里,而从机场到她的住处十分不便。她叫卡门,是一位在曼谷工作的菲律宾中年妇女,住在市郊,我口袋里头有一张写着她住址和电话的纸条,这是这个 朋友 唯一的资料。 现在网络发达,因特网上面有许多为旅行者提供免费住宿的网络平台,我也透过了一些平台找到了卡门,她同意我和美术两个人到她那里免费住宿。 出租车大约开了一个小时,我发现车子好像在同一地方兜圈,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司机迷路了。问清缘由,司机才算是放下了面子做了决定不耻下问,来到一个加油站问路。坐在车里看着他们交谈的表情,觉得似乎形势不妙。我走了出来,把纸上的电话号码递给司机要他打给卡门,这是方便直接也是最后的办法了。司机拿起手机一拨,说卡门的电话是空号,为确认无假还特意把手机递了过来给我听。我拿过手机,按照号码又重新拨打了一次,还是空号! 怎么回事?我感到不知所措! 是司机找不到卡门家想把我们一甩了之,便在手机上面作了手脚了?还是卡门给了一个错误的电话号码?又或者,我戏剧性地联想到卡门根本就不存在。可是,有谁会在网上冒充一个叫卡门的人,做出如此无聊且毫无益处的恶作剧呢?现在该怎么办?地址找不到,电话打不通,问人也没用,司机算也是尽责了,给他走吗?可是,他找不到顾客要去的地方也有责任啊!该怎么办? 晚上七八点钟,我们在曼谷郊区一个不知名的加油站,迷失了去路。我十分无奈取出背包示意司机离开,也不管这一切是阴谋与否,因为找不到强留他的理由。出租车走了,我们只剩下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地址。我想,就背着背包这样边走边问吧,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两个人背着包,向着有光的方向走,来到一处算是繁华的地段,心里轻松些许,可是街上遇到的好多人,要么不懂英文,要么不知道卡门的地方。直到我们走进了当地一家看起来像是诊所的地方,里面有一对夫妇模样的人,男的拿着计算器在柜台处好像在算账,女的在整理药物,见我一个背着背包的人进去,两个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看我。我讲了我的意图,他们两个好像听明白了,丈夫似乎英文比较一般,都是妻子在跟我解释卡门的地方怎么去,不过可能因为她的口语和我的听力都很一般,我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可以肯定的是卡门的地址是存在的,而且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她按照我的电话给卡门打电话,居然打通,我十分吃惊地听他们的通话,感觉好像得救了!同时心里想着,刚才肯定被司机坑害了。 女主人挂下电话,我们在一旁急切地等着她开口。她却把头转向她的丈夫,两个人嘀咕着用泰语说了一大通话,走进诊所的内间,抱出一个入睡的小孩,走到我跟前笑着说: Follow me。 我瞪大眼睛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而她丈夫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向她丈夫点头表示谢意,和美术两个人晕头晕脑得跟着出去了,私拐到诊所后院,她打开一辆私家车的车门招手叫我们过去。她是想把我们载到卡门那里吗?我和美术四目相对,感觉不可思议! 把背包放到车尾箱,我们坐到了车里,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感觉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才好。谈话中我们得知那个诊所的男人果真是她的丈夫,车里睡着的是他们的小孩,他们其实差不多快下班了,可是他丈夫的帐还没有算完,她便开车先把我们送到卡门那儿。 当我尝试用英文表达我们的感激时,车子已经停了。我们走出车门,后面有一辆越野车开到,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是卡门。我们握了手,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位热心女人,卡门似乎也没有过去打招呼的意思,我便走了过去和 诊所妻子 道谢告别。 换了另一辆车,开到了一处别墅区,卡门的车在一处有三层楼的豪华别墅前停下来,按了一下喇叭,一个佣人模样的女人出来开门。卡门介绍她的两个儿子给我们认识,又把我们领到房间,介绍电灯水龙用法。 当天晚上,睡在舒适的床上,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觉得一切都如梦幻般发生的奇妙旅程,这是曼谷给我的迎宾礼! 【嬉皮未死】 我们在卡门家住了两个晚上。一来卡门要出去旅行;二来卡门家甚是气派,她的孩子教养十足,甚至连英语讲的都比我好多了,总觉得有点 入住豪门 的不自在;三来美术不会讲英文,大家聊天时他总是沉默着。 于是,我们第三天便搬到旅馆,至于位置,当然还是考山路(KhaoSanRD),这个世界旅行者在东南亚的集散地永远都能够找到廉价的旅馆。我和美术入住了一家叫No.1的旅馆,双人房200泰铢(不到40元人民币)。 这里的旅馆都是货真价实的。因为天气炎热,我们每天晚上都得开着面向喧闹大街的窗户,吊扇只是达到空气流动的效果,感觉风是热的,不过可以达到驱蚊效果,但我们必须在洗完澡之后尽快入睡,不然又会因为太热而无法入眠。 来到考山路,感觉就连这里的空气都不一样。考山路,晚上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广告牌下集合着各式各样的人群。本地的年轻人来此购物,据说他们已经将考山路视为时尚之地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这里有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有关系;除此之外便是各种不同肤色的旅行者,穿着形象各异的服饰,讲着各种不同的语言,把本来就炎热的考山推进沸腾的高潮。 就如印度一样,旅行者里面,有人对考山路爱之至极,有人恨之入骨。 考山路对我说,更像是一种象征,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另类的人生,一种嬉皮的情结。 考山路什么旅行者都有。有西方女孩用婴儿车推着小孩大热天逛街的;有胡须长约1尺,光着上身一大早在酒吧喝醉酒,坐着睡在椅子上的;有白种人在街头卖艺的;有估计是艺术人生不得志、在考山摆摊卖抽象画的;有西方大学生来此寻欢作乐的;有在路边和当地摆摊卖吉它和探讨音乐的;有晚上在路边盖上地毯聊天的;有午夜跳街舞的;有晚上在路边将背包堆成一座山,一批人围着 山 在休息的;流浪汉晚上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揽着泰国女孩在散步的;有耳朵上面挂着10几个耳环的;有衣服遮不到的地方都纹了身的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考山路,感觉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化,依然是旅行者一批批的来,又一批批的走。上次来到考山路是两年前的事情,这个世界旅行者在东南亚的集散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嬉皮印象。 自从上个世纪80年代嬉皮 回归社会 之后,据说已经很难看到嬉皮的身影了。而坐在考山路边,看着赤脚行走,睡眼惺忪,头发凌乱,衣衫破旧,满手纹身的嬉皮们,依然能够感受到他们顽强的生命力。 生活是一门艺术,有些人选择了那种方式,有些人选择了这种方式。在考山,能够十分清楚地感受到:嬉皮依然,嬉皮未死。 【情色考山】 到考山路的第二天晚上,我正在网吧查阅一些资料,美术坐在我旁边深觉无聊,便跑到外面买烤鸡腿吃,不过几分钟,他神情紧张地跑回来向我大发牢骚,说刚给一个长得奇丑的女人骚扰。 事情经过大概是这样的:美术买了最喜欢的烤鸡腿边吃边走回网吧,不料与对面走过来打扮妖艳的女人目光相触,擦肩而过之际竟给对方抓住,传闻那女子倒是身材高大,抱着美术的头便往她的胸脯上压,美术霎时措手不及,本能地挣扎开来,那个女人居然还站在人潮汹涌的考山路上指着落跑的美术大笑。不会讲英文的美术霎时间引来目光无数,而且还是被一个妓女当街调戏,自然不好受,只好抓着鸡腿跑回网吧向我大吐苦水。 我看看表,已过午夜,心想,考山的 夜生活 才刚刚开始吧。 美术到考山后,晚上经常失眠。一天晚上,他依然没有睡着,说到外面逛街去。我答应了,虽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因为午夜的考山不是属于我们这种人的,而住在这个地方,除了考山我也实在没有地方可去。 凌晨后的考山路开始禁酒,士多店里头装着酒的冰箱全部上锁,这个似乎是一个公开的不明文规定,12 点钟之后人只能从考山外头才能买到酒喝,警察也在午夜后进入考山清场,把一个个醉鬼赶出去免得生事。No.1旅馆就在考山路一端尽头的拐弯处不远,于是每天凌晨过后,旅馆一楼的酒吧才开始人潮汹涌。我们在旅馆酒吧买了啤酒,一人拎一瓶,往考山走去。 炎热在晚上的考山依然留下些许的余温。店面都关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酒吧依然开着门却只提供可乐和免费的音乐。两旁零星地坐着一些人。偶尔也有醉汉倒地不醒,朋友把他们拖走,没有朋友的便交给警察处理。一些嬉皮坐在地上弹吉它唱歌,见到有单身女人走过便集体 狼嚎 。不过,这些人只是考山的配角,至少在午夜的考山也是这样。而主角当然是在路中间粉妆浓墨、香气扑面、衣着性感的妓女。 我们还没有找到地方坐下来,便给一满脸横肉的中年泰国男人拦住,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淫秽相片,和泰国其他老套的拉皮条没有区别,连开场白也很相似:Sir,you want girl?Hot girl!知道对方来意,心里倒是也放松了很多,泰国很多拉皮条其实并不是坏人,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有点可爱。与中年人寒暄几句、推搪一番正想离开,不料对方抓住我的胳膊,把头靠近我的耳边:要大麻吗?我一愣,不禁认真起来!我知道考山路的红灯行业政府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毒品,少来! 我们找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坐下,就在一家关门的店门口屋檐下,感觉比在街上闲逛 安全 一点,加上我们的长相,估计可以少去被骚扰之苦。我的肤色比较深,一眼看上像泰国人,两年前就是这样在芭提雅(pataya,据说是泰国另一个有名的红灯区海边城市)安全闲逛的。 我们居然也可以这样不厌其烦地坐着,看着远处一些外国游客和妓女谈价钱,有谈成交易的,男的搂着女人的腰坐车离开;有的价钱没有谈好,还互相谩骂的;更有一些可能脾气比较不好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用手臂上的皮包往男的身上猛打下去,骂上一句 fuck off 。 喝了点酒,有点醉意,闲暇聊天之余看看这些场景倒是感觉惬意。 远处有一个女人似乎往这里走过来,美术一边看着她一边大叫不妙,估计上次街头被戏弄的心理阴影还在。那个女人越来越近,我也紧张起来,心里盘算着怎么打发她。那个女人身材确实很好,即便是以她的面容长相,也可算得上是美人。 转头看看美术,这个不会讲英文的家伙正恐惧地看着我,眼神无助,这样的眼神似乎令我很自然地担当起 拯救 美术的责任。那个女人蹲在我们前面,先用英文问我要不要按摩,我故作镇定不断推搪,那人估计见我英文讲得比她快,也估计不知道我具体在说什么,感到无聊便转向美术。我顿感轻松,一时忘了要充当救世主的角色,反倒很想看看美术是如何应对的。这种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想法在当时来说实在有点不大 人道 。 那人蹲在美术跟前,不断地用英文问美术要不要按摩,完了还可以和她上床,very cheap,very cheap。美术假装镇定故作面无表情,不过我知道他肯定听得一头雾水。我告诉那个女人说他听不懂英文。那人看来仍不认输,伸出手便给美术做手臂按摩边用英文讲massage,massage,美术依然以屹立不倒之势坚持着,但我觉得他随时都有抽腿逃跑的可能。见美术还没有反应,她干脆指了指美术的下体,然后张开嘴,用手在嘴巴前做含物状。这回美术似乎真的受不了了,中邪似地不断说no no no,直到那个女人感到无趣走开。 我深吸一口气,庆幸那个女人没有用身上的皮包猛打美术后才离开。我们对视着站起来,说去买啤酒,借口离开考山路。不料考山路还没有走完,便给一些身材火辣的的女人缠上了。美术这回自然是溜之大吉,而我还在礼貌式地推搪,好不容易用了一个 刚刚才到,比较累,迟点再说 的借口让对方明白了,其中一个脸上长斑的妓女于是要求和我勾手指保证明天晚上找她。 我无奈地答应,能马上打发她是当务之急,如果今后实在不走运碰上了,再找一个 性无能 同性恋 之类的借口推搪了。勾完手指,正想离开,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压在她的胸脯上面,眼睛向我眨了一眨,说:see you tomorrow。 我赶上了美术,两个人匆匆离开考山路,酷热的曼谷在午夜掀起了凉风,凉风夹杂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 【我在泰国的家】 廊开是一个十分纯粹的小镇,我想是因为老挝和泰国的友谊大桥从这里经过,连接了老挝和泰国,甚至是中国和泰国一条重要的陆路交通,才为众多旅行者所熟知。但即使如此,大部分从泰国陆路进入老挝万象的旅行者却很少有人在此逗留,通常在廊开停留几个小时办理签证事宜,便匆匆经过大桥前往万象,于是在这里能见到的旅行者寥寥无几。 廊开的北面是美丽的湄公河,河的对面便是老挝。经过多少历史的沧桑,战争的血泪,在这里,终于将湄公河的中间线定为两国的国界。傍晚日落湄公之际,眺望对岸,体验着与一个国家的物理距离,别有一番感觉。 来到廊开是偶然的事情,或者说是一时性急做出来的决定,来这里纯粹是因为要去老挝,于是从一开始并没有长住的打算,也时常会有打扰他们一家生活的忧虑。可是出于他们多次的盛情挽留,我也一次次地延长停留在廊开的时间,住在这个热情友善的教师家庭里面,成为他们的一员。 爸爸是一名数学老师,身体矮小却有一个鼓鼓的啤酒肚,据说他的啤酒肚却是喝泰国白酒喝出来的。因为身体欠佳,Nut对他喝酒这件事情比较反感。作为一个佛教徒,除了酗酒这件事外,他应该也算问心无愧的吧。每天早上8点晚上6点电台播放国歌时,他总是第一个站起来督促我们站立尊重这个神圣时刻的人。对于喜欢喝酒的我,从住进来的第一天便一直认为有一天能和他一直喝酒,相信中国式的祝酒方式能让我们关系增进不少。只是,直到我离开的那天,我们从未一起喝过酒,可能在他眼中,从未有过我会喝酒的想法,就如他从未担心过Nut会喝酒一样。 妈妈是幼儿老师。Nut说,妈妈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但住在廊开的这段时间,我倒是经常听到她的笑声,清脆响亮且真实。妈妈很漂亮,白白的皮肤,看起来根本不像泰国妇女,倒是像一个古代的贵妇人。对泰国的风土人情了解肤浅,于是一直以来都不好意思赞妈妈漂亮,直到有一天,爸爸酒后用生硬的舌头对我说 Mama,Beautiful 之后,每天早上妈妈开车上班前,我便 放肆 地赞妈妈很漂亮,她便红着脸开心地去上班。 Nut和Pat两个人只要在一起,便能够感觉到十分愉快的气氛,与其说他们是同学,不如说他们是兄妹,他们两个人的兄妹关系也是我在曼谷遇到他们时的初印象。虽然Pat只是寄宿在这个家里的一名同学,但爸爸妈妈很喜欢她。Pat生性开朗,活泼,勤快,又有些许叛逆,这个倔强的姑娘常与身高1.7米有余的大男孩Nut像小孩子一般玩耍 打架 。 Nut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学生。不但成绩很好,领奖无数,而且英文讲得很好,他很聪明,又喜欢开一些稚气的玩笑,Pat为人爽直,但英文不怎么会讲,在和我一起的时候她却反而有点害羞,只有和Nut他们一帮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表现活泼。 Bobo是家里十分受宠的狗,看上去像雪地里的狼,由于它的品种和性格,我从一开始便喜欢上这只狗。Bobo有两件事一直是家里人夸夸其谈的。第一件是他趁Pat睡觉的时候把她的眼镜叼走,把镜片咬花后把它丢在电视柜后面,几个月后才被发现,现在 Pat依然戴着这副眼镜,开车看不清东西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的时候便拿Bobo当挡箭牌。第二件事是Bobo居然与邻居的小牛交上了朋友。只因邻居的小牛体积与Bobo相仿,肤色灰白,于是Bobo便一直将它当成同类。有时小牛跑到我们家花园,便时常听到狗吠和牛叫,坐在院子里头喝茶,时而看狗追牛,时而看牛追狗。 廊开并不是一个让人发出感叹的地方,不过可能因为它与曼谷大不相同,让我感受到空间变化的差异,于是虽无特别之处,每天也都没有什么计划,生活却过得很惬意。 每天早上起来,Pat习惯性地给我冲上一杯泰国咖啡,一家人在饭桌上匆匆吃完早餐,爸爸妈妈开着汽车,Nut和Pat开着摩托车,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除了我,有时干脆就在院子里和Bobo玩一整天,累了躺在院子里绑在树上的吊床休息看书,要么就骑着Nut的单车闲逛,饿了自己到餐馆吃泰国炒饭去。想到在曼谷焦急等待银行卡和半个月前在广州快节奏的生活,觉得现在的生活实在过得简单而 奢侈 ! 家的大院围墙用铁丝网围起来,门口只有门柱没有门,连个栅栏都没有,附近家家户户都一样,不管屋里有人没人门都是这么敞开着,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似乎中国只有在 文革 之前才会有这样的场景吧,现在我们经济发展起来了,治安却越来越差。 廊开靠近湄公河旁的临江路(Thanonrimkhong)是廊开游客比较集中的地方,难得来到廊开的旅行者,通常会在这条街上找旅馆住宿,找酒吧闲坐。这条街在廊开,我想就像考山路在曼谷的地位一般吧。临江路的风景很漂亮,每天傍晚和他们俩到市场买完晚餐的菜后,我们三个人经常会带着点零食,坐在临江路的围栏上看湄公河日落。 有时他们俩担心我无聊,就把我带到他们的学校去,特别是上英语课的时候。一来他们认为我的英语可以出来旅行,带我去上课可以帮他们应急;二来据说他们的英语女老师漂亮又年轻,而且还没有结婚,想看看我见到他们女老师时的反应。这个总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于是我便乔装打扮成他们学校的学生(穿着他们的校服方可入内),上他们漂亮英文老师的课。他们的英语课跟中国大学的英语课十分相似,同样是上课前点名看谁旷课,同样是听力、阅读、讨论和写作,形式一模一样,连同学上课的气氛都很相似,都很腼腆害羞,可是当老师的提问一些计入期末考试成绩的问题时,大家都积极参与、勇于抢答。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可是想到大学的四级英语考试考了四次才通过,坐在教室里还是颇有压力的。而事实是,上这里的英文课的确也再次让我认清自己英文的不足。pat以为带我过去坐在她的旁边便可高枕无忧了,结果我帮她做的听力选择题还是错漏百出。不过她不是十分在意,因为我的英文讲得快,她还是很肯定地认为我的英文还是很好的,课后还像鼓励我似的不断强调 stupidtest ,如中国学生在埋怨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的试题白痴无聊一般。不管怎样,他们期待我和英文老师能够发生的故事一个也没有发生。 在廊开的这些时候,常常和他们的同学一起玩。有时候去看斗鸡,有时候他们专门带我去吃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比如炒树叶、已经孵出小鸡而蒸熟了的鸡蛋、还有什么肉酱沾鸭血等等。他们学的是渔业,有时也和他们一起到湄公河上面测试水质和捕鱼。 我开始习惯廊开的生活,原本便没有着急离开的打算,可是圣诞节之后,我离开廊开的心情便越来越急切了。一切缘于和一个 圣诞老人 的偶遇。 我不知道圣诞节从什么时候开始走进我的生活,总之,我成了文化全球化今天一个普通的中国80后青年。忘记了是不是平安夜,我和Nut去市场的时候经过一个基督教教会活动的地方,出于对圣诞节的兴趣,我参加了他们教会的活动,Nut把我留在那里,说迟点过来接我回去。 活动是在一个三层的平房建筑里面举行的,门口很小,门前摆放着好多鞋子,可以感觉到里面的人潮汹涌。Nut和门口的人说了一些话,门口像是做接待的泰国人走了进去,很快就走出来一个 圣诞老人 。那人说着一口美式英语,问我是不是信徒,我说不是;那人又问了问我的国籍,我说中国。圣诞老人十分惊讶,说我的英文口语讲得很好,然后二话不说就把我拉了进去,用圣诞老人的腔调大声说了一句 Welcome 。 我们来到二楼一间看起来很大的房间,里面只有舞台表演的地方有灯光,而房间的暗处,隐约可以看到许多人坐在地上。圣诞老人把我领到人群中间的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便离开了。突然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感到一阵奇妙的亢奋。 表演看起来像是讲述圣经里面的一些故事,讲的是泰语,我听不懂。突然旁边出现一个声音 I'll try to translate,我一时反应不过来,问了好几次才知道对方是想为我翻译台词。那个人的英语口音听起来也像是美国人,我突然对圣诞老人和他出现在这个地方感兴趣。他很认真的帮我做翻译,可是自己的英文水平有限,我并不十分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这两个应该是西方白种人的身上。 廊开这么小,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他们还能够听得懂泰语,应该也来了很久了吧,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呢,旅行吗,还是在泰国读书的留学生,可是廊开真的很偏僻,为什么他们选择这个地方 突然灯光一亮,表演结束了。我看看周围,大约有50个泰国观众,主持人上台说了一些话,人便都走了出去。为我翻译的人还在我旁边,的确是一个西方人,看起来和我年龄相仿,他告诉我他和 圣诞老人 来自美国。一个泰国人边走了过来边用流利的英语祝我圣诞快乐,我和美国人站起来,和他握了手,美国人介绍说这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除了这两个美国人,我便是唯一的外国人了吧。我向负责人讲述了我来这里的偶然性,强调我并不是基督徒,很感谢他们的招待。他十分客气地再次欢迎我的到来,转向美国人,讲了一些泰语,突然又大声地将在远处的 圣诞老人 叫了过来,三个人竟然是用泰语在谈话的,听得我目瞪口呆,对两个美国人如此流利的泰语感到不可思议。 对话完毕,圣诞老人转向我,说我是这里的唯一外国人(似乎他们不将自己当外国人了),负责人要他们好好照顾我,三楼上面有免费的就餐点,他们要带我上去。在灯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圣诞老人那对蓝色的眼睛。 三楼播放着音乐,小朋友在玩耍,自助式的餐点。我和两个美国青年就这么坐着,看着小朋友玩耍,边吃边聊。原来,他们是全职的教会人员,美国那边的教会派他们来泰国有三年多了,他们也就一直都在廊开这个地方。 一个稀里糊涂的中国人,两个来自美国的同龄人,不同的肤色和背景,不同的语言和信仰,却意外地碰到了一起,在泰国这个小镇里面,此刻吃着糕点,聊着一些并不重要的话题,我不得不对人生的际遇发出感叹。 Don't you feel bored sometimes? 我问。 We are volunteer to come here。圣诞老人很直接地回答。 我十分敏感地感觉到他答案里面的 volunteer (自愿的,又有义工的意思),突然清醒似的想到了这次出来的初衷也是为了义工。而我除了匆匆经过澳门,在曼谷焦急烦躁地待了两个星期外,就是在廊开懒散地过着休闲的生活。 我是不是将 间隔年 的事情忘记了? 我和他们并没有很多时间聊天,Nut很快便回来把我接了回家。坐着摩托车回家的路上,晚上的凉风吹着我的脸,我感到一阵凉意,就如我刚刚到达廊开的那天早上一般。Nut和pat离开这短短的一个小时,我似乎经历了好多事情。 可能是时候离开了。于是到了27日的早上,我和Nut、pat在泰老友谊桥下的出入境办公室门口告别,护照上面盖上泰国出境章,搭上一辆通往桥另一端老挝移民局的巴士,告别了廊开,前往湄公河对面的老挝 这片我眺望了将近半个月却从未踏足的土地。 【美金开张的面店】 遇到叶先生是一件很巧合的事情。我在旅馆附近的地方打算租一辆自行车,店里面有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修车,他就是叶先生了。 叶先生是缅甸的华侨,之所以叫华侨是因为他依然不属于缅甸这个国家的公民,虽然他出生在缅甸,连中文也不会讲了,却由于一些政治原因依然当不上缅甸公民,可是他会讲广东话,可能因为他的祖籍是广东鹤山的缘故。得知我是中国人,而且来自广东的老乡,叶先生显得的格外亲切,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和他讲广东话的人了,而这个可能是唯一可以证明他和中国人还有血缘关系的证据。 他的父亲在解放后来到了缅甸,与叶先生的缅甸籍母亲结婚。叶先生当过和尚,按照缅甸佛教的传统,和尚是可以还俗的,现在叶先生虽然还俗了但却因为生活贫穷依然还住在寺庙里面。他原本在寺庙旁边开了一家面店,可是生意不好最近关了门,由于没有收入所以就来到自行车店里面做零工。 听说我要骑脚踏车去Amarapura,叶先生欣然答应要与我同去。可能是接触到的游客幌子太多了,我第一反应是莫非他想做我的导游?地方走多了,看到的欺诈游客的事情多了,我也开始变得冷漠了吧,可是看看眼前这位和谐的叶先生,我没有说出口可是心里因为我对他的习惯性提防还是感到些许歉意,不过为了不误会,我还是向他说明我并不需要导游,因为我本身没有什么钱,也支付不了导游费。叶先生十分放心地跟我说不用费用,纯粹是想和我一起去而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我们约好了时间准备明天一起出游。 第二天,多亏了叶先生,我节省了很多时间到达Amarapura,而且那里的傍晚日落景色迷人,直到现在,那天的日落景色依然历历在目,我想,那应该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日落了吧。如果没有叶先生,我也不可能在那里待到那么晚,也就没有机会看到日落了。摸黑骑着自行车和叶先生一起回曼德勒市区的路上,多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人家陪了我一整天,我想还是要给叶先生一点报酬才是。可是,在我们开始进入市区不久,叶先生开始给我讲起他的面店来,表明他想重开面店的意愿,又讲述了他目前身无分文的处境,就是连一些基本的调料他都买不起,最后终于开口向我要钱了。 虽然我已经准备给他一点报酬,可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令我感到有点失望。我想,比起他主动向我开口要钱,使他爽约而成为了一个没有信誉的人,减少了我对他的信任,我更愿意主动给他钱算是酬劳,至少这样显得我们一天相处的融洽是没有动机的。 叶先生只是向我要3000kyat,约相当于2.2美金,即便经过我的再三追问他还是咬定这个钱是拿来重开面店的。一个面店可以靠这2.2美金重新开张?!我对这种十分无稽的说法感到有点厌恶,可是我并不想揭穿他的骗局,无论怎样,我想我还是要给他钱的,既然他开了价,价格也算是合理,我也就认了吧。 到了车店,我把 3000kyat交给了叶先生,他接过钱,说明天去买面和调料,把面店开起来,然后请我去吃他的面,还特地问我旅馆的地址和房号,说到时过来找我。我知道这些话只是一些逢场作戏的台词罢了,拿了钱他绝不会再回来,于是婉拒了他的 好意 ,免得他知道我的住处之后再来找我麻烦。分别的时候,他却还留了一张写着他面店的地址的纸条给我,要我有时间一定过去找他,他做面条给我吃。 第二天,百无聊赖地,可能因为上次那个在皇宫北门附近遇到的女人给我的心理阴影还在,我并无在市区闲逛的兴趣,于是想到了叶先生那家 2.2美金的面店 。看看地址,看看地图,感觉并不远可以走过去,决定去一探到底,心里做好了接受被出卖的准备。 叶先生面店地址上面写着某某寺庙门口旁。到了寺庙门口,我找了人问起叶先生,有人向我指了指旁边一个用竹子搭建起来的棚子,我看到叶先生正在里面为一个煤炭炉灶扇风。叶先生看到我,十分开心地走过来,搬出凳子,请我坐下,我还没有开口,他便跟我说起面店的事情来。他用了我那约2.2美金的缅甸币,买了几只猪脚,好几斤面,还强调面还是专门从缅甸福建华侨那里定买的,说质量最好,剩下的钱他买了一些调料和煤炭,这样一个面店就重新开张了。竹棚面店还挂着一个广告牌,似模似样。叶先生说做一碗猪脚面给我吃,我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一个企业的大股东,只是我的股票价值只有2.2美金,不过看到这个面店,我想我的股票估计会升值。 想到昨天对叶先生的不信任,我感到十分抱歉,觉得自己多疑而且小气。 在旅途中,遇到坏人多了便变得警惕,警惕过头了便多疑,多疑了好人便觉得愧疚,这些微妙的心理变化都是在遇到叶先生之后才发现的。 【来到茵莱湖】 从蒲甘坐旅游巴士来到茵莱湖花了约12个小时。我和一个德国学生坐在一起,车上还有一对日本恋人,其他乘客似乎都是非英文国家的西方中年人。下午约5点到茵莱湖,按照规定,在进入茵莱湖区域的时候又被征收了3美金的 入境费 。 来到茵莱湖的下车点,才发现离住宿区还有好几公里,必须坐Pickupbus进去,一个人是500kyat。可是当最后一辆Pickupbus装满人的时候就剩我们三个亚洲人,司机示意上不了,两个人日本人开始在和出租车讨价还价,看样子是把我也算进去了。我咬紧牙将背包丢到车顶给司机,视死如归地看着他,想不出 打死我也要上你的车 英文怎么说,只好勉为其难说 我要坐你的车 。司机见我态度坚决,没有拒绝。 日本人见我拼命往车上挤,似乎有点意外,毕竟他们已经上了出租车,车上空位还有很多。希望他们不会以为我有仇日心态,因为我坚决挤上Pickupbus的动机十分简单:省钱。 车往茵莱湖开去,日本人的出租车早就超过我们,我挤在车尾,一半的身体已经露在车外,但我并不因为自己没钱的窘境感到心酸,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这个Pickupbus花去了我500kyat,约3块人民币。它为我节省了分摊出租车的费用,这让我感到愉快。 茵莱湖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说茵莱湖指的是距湖约三公里的一个小城镇,这里是游客游玩茵莱湖的集散地。真正的茵莱湖景色并不容易看到,据说想看茵莱湖全景办法只有一个,从镇中心坐船沿着河约3公里可到达茵莱湖的入口,因为湖的周边长满了很高的水生植物,也没有靠近湖边的路可以观赏湖景。 这个美丽的湖泊以这里渔夫的划船方式别致而出名。据说茵莱湖的渔夫都是用脚来划船的,不知道这种划法的历史渊源,不过总言之,在缅甸只有茵莱湖这里的渔民有这么一个撑船方式,我想在其他国家也是比较少见的,很多来这里的游客都是想看看这种难得一见的划船方式。 茵莱湖处于缅甸800米的海拔的高原地带,温差较大,白天凉爽,晚上甚至得盖被子。第一次感受高原地带,感觉连空气闻起来都不一样,很喜欢。不知道我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高原气候的,以致于我的间隔年后半段基本上都是在高原度过的。 【撑船去茵莱湖】 忘了是到了茵莱湖的第几天,那天早上,我决定要去茵莱湖,而且要自己一个人撑船去看日落。这些天我只是弄了一个自行车在镇里面和周边瞎溜达而已,连茵莱湖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为什么是看日落,而且还要一个人撑船去,我也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旅行久了,人闲来无事可做,便经常会神经兮兮地想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怪念头,给过于平淡的日子带来些许惊喜。我想,那些在珠穆朗玛峰的山腰上煮饭而创下世界最高海拔煮饭纪录的人是不是也是出于我这种心态,才会做出没有任何实际性意义而又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吧。 总之当天的下午时分,我以一个小时700kyat(约4块钱)的价格租下了一条小船,一个人撑船出发前往茵莱湖看日落。 临走前,我还特意到商店买了两瓶啤酒准备看日落时喝,好久没有喝酒了,借着看日落可以奢侈一番。不过我完全没有任何划船的经验,更谈不上像这里的渔夫一样用腿划船这么有技巧。我想,船主告诉大概半个小时便可以划到茵莱湖的入口,我就计划一个小时吧。 沿着河我一直都很难控制船直线前行,好几次都差点和迎面过来的电动船相撞,幸亏船夫反应敏捷才化险为夷,我只是给船夫骂了一顿而已。好几次都想过半途而废却又因为脾气倔强想看日落而继续撑下去。 船划到湖入口的时候,花了约三个小时,快要日落了。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精力去思考回去的事情,我却并不是很着急。三个小时的体力活让我累得够呛! 茵莱湖的水好干净,可以清晰地看到水里的水草。等到日落将近,我划着船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喝着啤酒抽着烟,听着许巍的《蓝莲花》,一直到太阳落山。 湖的西面留下一道漂亮的彩霞。我微微低着头坐着,眼泪直接从眼眶掉到身上,哭得很伤感!是酒精刺激了神经,还是风景太煽情,抑或是对自己的太失望? 天色开始发暗,我还要花不只于三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回去,但我并不十分焦急。回去的路上,我觉得要离开茵莱湖,去仰光,越快越好! 我的义工生涯 【印度初印象】 印度旅游局的旅游宣传口号是:Incredible India(不可思议的印度),而旅行者对印度评价的口头禅是:Love it,or you ganna hate it(爱上她,要么憎恨她)。我想,可能因为印度是一个文化冲击力很强的国家,有些人开始适应了印度之后便会深深地陷入其中;有些人适应不了便又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而完全地抗拒。但无论是爱还是憎恨,始终还是会想念她的,因为她的 不可思议 。 在缅甸已经遇到过印度人了,可是到了印度,方才知道印度的味道。印度的一切似乎也只能在印度才能够体验得到,周边的国家虽然位置相邻,但感觉截然不同。 有人说,印度之所以这么受欢迎,是因为印度什么都有:1000多种语言及文字,是佛教的发源地,又是印度教人口最多的国家,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在印度也随处可见;印度的人种混杂,西北部的亚欧人种,白皮肤,绿眼睛,中部的南亚人种,据说南部的人种又不一样;印度炎热的南部有美丽的沙滩小岛,北部喜马拉雅山脉更有美丽的高地雪山。无论人文地理,她的确什么都有。 Sudderstreet早上的街头热闹非凡,人潮汹涌!我甚至怀疑印度人口是不是已经超越了中国,即使在广州市中心街头也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拥挤感。从 闲逛 的仰光来到 拥挤 的加尔各答,街头的眼球冲击力虽增色不少,但又令人感到无可适从、心里烦躁。 还记得第一天早上从缅甸曼德勒的旅馆走出来的情形,对比起安静祥和的老挝,感觉突然大街上多了很多印度人种,一片繁忙景象,感觉兴奋。我想,加尔各答街头的初印象也类似如此,只是这种强烈的 繁忙 景象对比起缅甸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缅甸只是老挝和印度这两个截然不同国家的一个过度,给了我一个喘气的机会。而即便这样,在我来到加尔各答的第二天之后便开始对这个 乱糟糟 的城市开始感觉厌恶。 街头垃圾成堆,有些地方已经成了一个垃圾场大小的小山头,乌鸦、牛群、流浪狗、无家可归的人、街头小贩、道路重修、街头人潮汹涌,街头汽车同样毫无秩序的穿梭,不管有事没事不停地按喇叭,把人吵得晕头转向! 这里的人种和缅甸的主要人种已经大不一样了,人的鼻梁高高的,脸部轮廓比东亚人种的我要鲜明突出,可是大部分人皮肤黝黑,男性偏瘦,女性偏胖,街头女人穿着色彩鲜艳的纱丽,露出臃肿的肚腩,加上皮肤黝黑,跟小时候看的印度电影里面的美女大相庭径。 发现了现实和印象的差异,才知道很多东西还得自己来看一看才知道怎么回事。 【义工生活的开始】 在仁爱之家工作前,需要到总部登记。第二天下午,我便去仁爱之家总部。仁爱之家离Sudderstreet不远,可以步行过去。来到总部,有人告诉我们登记后还有一个小小的面试,其实也就是和修女交谈。 在等候面试的义工人群里面,我突然见到了在仰光旅馆曾对我很无礼的日本人。我突然傻了眼。人群中眼光相触,彼此意会但并没有打招呼,似乎大家明摆着对彼此没有好感。 妈的,这里中国人一个都没有,日本人又这么多,是人家的地盘了。 我居然也如此无厘头地从脑子里面挤出这样一句话。 Are you catholic? 那个日本人走到我跟前,对我这么说,应该是个问题,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catholic就是天主教徒的意思。 sorry? 他突然又变得神经兮兮起来,神情看上去有点慌张,转头对着旁边的日本女孩子开始讲起日本话。我觉得这个人真是无厘头到了家,要么就是有什么问题,我想走开不理他,免得待会儿他又令我难堪,可是又觉得有失礼仪。老半天他终于又转过头来。 Are you Christian? 我摇摇头否认。为了使场景不要那么尴尬,我用英语问他选择哪个地方做义工,他又转头去看旁边的日本女孩子,眼神无助,我才发现他是在请别人翻译。天啊,原来是他英文的问题呢,感觉他一点英语都不会讲。 突然间发现,一切和他的过节似乎都是误会,并不是他无礼,而是因为他的英文水平和含蓄的性格,哈哈,原来如此。眼前这个奇怪日本人忽然变得可爱起来。 他转过头,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 KaliGhat(垂死之家,意为 为了即将死去的人 )。 Me too。 我笑了笑回答。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栗林毅。 【仁爱之家和垂死之家】 经栗林毅介绍我住进了一家名叫 Centerpoint的旅馆,多人间床位一天75卢比(约15元人民币),大部分的旅客都是义工有个照应,而且床位干净。 仁爱之家的义工大概分两类,一种是专程来到这里长期工作的,另一种是旅行到了加尔各答,顺便做起义工的,而Centerpoint里面的义工大部分属于后者。我又一次回归到旅行者的群体里,似乎自然地衍生出一种归属感来。 在仁爱之家做义工是没有任何报酬或者补贴的,也不提供任何住宿和膳食,只是早上总部有象征性的简单早餐,上午工作期间约10点半有一次休息时间,义工可以喝奶茶和饼干,算是点心,所以,在仁爱之家工作的义工都需要支付自己的一切开销。虽然这样,来这里工作的义工依然络绎不绝。 虽然对于义工没有报酬这件事情我已有所心理准备,可是我出生在中国改革开放时期,成长在 以经济为中心 的年代, 钱 在我们这一代人里面可能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刚开始接触也不免觉得有点吃惊。我想,这种专程来这里从事完全没有报酬的义工工作的做法,对于国内很多人都是很不可思议的,对于我也是如此。 原本以为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而且完全不图自己的益处,本应该受到很多人的尊重和敬佩。可是,身边所有的义工们每个人似乎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比起他们,我显得小气而且低俗。 后来我也了解到,在印度也有好多提供住宿和膳食的非政府组织机构。虽然我穷得叮当响,膳食和住宿这两大旅行开销对我来说不免也有吸引力,可是一来我觉得义工的本意应该就是 不图自己的益处 才是;二来在仁爱之家有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旅行者,在自己的群体里面才会有归属感,于是还是选择留在仁爱之家。 我选择工作的地方叫 垂死之家 (KaliGhat),登记工作的时间是5天,因为我不知道要留在加尔各答多久,也不知道是否适应得了里面的工作环境,搞不好可能换比如儿童之家、或者什么残疾人之家之类其他机构。 垂死之家是德兰修女创办的第一所慈善机构,也有译为 死亡之家 ,现在垂死之家只是仁爱之家的一个分支机构而已,而仁爱之家已经在全球很多国家有了分支机构,覆盖区域涵括了世界各大洲。而仁爱之家的总部设在印度的加尔各答,而垂死之家又是德兰修女创建的第一个慈善机构。 义工生活就要开始了,浪荡了三个月,我的间隔年终于可以圆满了! 【去往垂死之家】 太阳刚刚升起来不久,城市好像笼罩在一层金色的薄纱当中,走在加尔各答的大街小巷里,经过印度人的家门口,看着印度男人在街边洗澡,三轮车夫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街边的菜摊肉摊的忙碌景象 这个污染严重、肮脏无序的城市在我走去仁爱之家的路上却变得可爱和谐。 原来面试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大食堂,来自世界各地的义工把房间填得满满的。义工们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拿着饼干,各自站着聚在一起聊天。我走进去,感觉好像陌生人,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有点胆怯。有时候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个胆小鬼,连这种场合都觉得有隔离感,也很少主动去和别人交流,我想除了英语的问题外,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的性格不够开朗外向。 跟着和我一样刚进来的义工一起,排队领早餐,站在一个角落独自喝奶茶、啃饼干。看着身边彼此聊天的义工,感觉有点孤单。西方的义工英语通常都很好,而且文化背景不一样,想参与其中聊天对我来说实在是挑战;亚洲的义工基本上都是日本人和韩国人,他们通常都用自己的语言交流,走过去搭讪只能用英语,不免会有打扰人家的歉意。此时此刻,义工还没有开始,我已经感觉到了一个中国义工在这里由于 弱势 产生的失落感。 人群中,我看到了栗林毅。我忘了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记得他的名字的,此时见到他有如见到老朋友一般久违,此刻的他对我来说似乎显得特别重要。我走向栗林毅,打了个招呼,用最为简单的英文单词和语调交流,希望可以和这个基本不讲英语的日本人聊聊天打发时间,至少不要成为一个在墙角独自 享受 早餐的可怜虫。我们都是要去垂死之家的义工,等会儿可以一道同行。 早餐将近结束,修女带着义工们一起做一个短暂的祷告。然后一个巨大的拉闸门打开,外面居然就是加尔各答忙碌的大街,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义工们一齐往外面走出去,各自往自己工作的地方出发,该坐汽车的坐汽车,该徒步的徒步。而新来的义工便跟着在同一地方工作的老义工前往,我不知道跟谁好,不过有栗林毅在我身边,这个不讲英语的小子显得格外镇定,似乎早已经心里有数。我也就放下心来跟着他,穿过街道对面,一起等着开往垂死之家的公共汽车。 下了车,跟着大队穿过一条躺着很多无家可归的穷人街道,一直延伸到垂死之家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垂死之家的关系,街道上有一些人在街上免费派发早餐,于是排起了长龙,流浪狗在排队的人群中穿梭,等待食物的施舍,有些吃饱了的狗又跑回路边睡觉,和仍未睡醒的流浪者躺在一起,此刻,人和狗的区别仅仅在于一条垫在人身下的毛毡而已。 印度的贫富悬殊特别大,看起来是一个穷人众多的国家,对于我这种刚刚来到印度的人来说,流浪街头的场面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因为它正发生在21世纪的加尔各答,这个在20世纪70年代就已经拥有地铁的印度第二大城市,可是一切的所见所闻又是那么强烈地刺激着我,传达给我不可置否的事实。 【第一天的义工】 仁爱之家的义工有两条不明文的规定:第一是,自己病了请不要工作,因为身体虚弱容易感染病毒,也会将自己的病菌传染给病人;第二是对所有病人都要一视同仁,不要给病人任何的礼物和特殊照顾,以防引起其他病人的不满或妒忌。 带着这两条规定,我们走进垂死之家,迎面扑来的是阵阵的化学药物的味道,一排排的病床摆放在里面,病人躺在床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我们之前已有义工到来,估计他们是直接从住处过来的吧。大家各自做各自的工作,一派忙碌的景象。 我跟着大伙儿走过病人区,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储物柜,来到洗衣间,穿上围裙、有些义工戴上自带的口罩,洗手,然后就各自开始工作。日本和韩国的义工早就已经安排好似的跟着他们的 领队 前往各自的岗位,而我一个中国人,霎时间愣在那里,穿着围裙、洗完手,不知道做什么好,那时候真想有个口罩来掩饰我无助的表情,可是我没有。 我看见栗林毅待在洗衣房里面准备洗衣服,心想就从洗衣服开始吧,至少这里有个伴,于是走过去加入洗衣服的行列。洗衣服的工作初看起来并不是很难,早上病人开始洗澡换衣服,义工从病人区将衣服拿到洗衣间,衣服经过洗衣间里面的几个大水池逐个清洗完毕后拧干放进篮子里面送往天台晾干净,这就是洗衣服的程序。 洗衣服最后一道工序的大水池里面,估计水里面加了很多杀菌消毒的洗涤剂,水成乳白色,味道刺鼻,我的工作便是从这个水池里面捞出衣服再拧干净放进篮子里等其他义工搬上天台。 大约到了10点半左右,衣服和被单都洗完了,有人说是休息时间,义工都齐聚在二楼喝印度奶茶吃饼干。每天10点半到11点钟这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成了我们互相认识交流的时间。 11 点钟之后,又开始工作。有人开始回收衣服并折叠起来,其他人便开始准备病人的午餐。饭从二楼煮好之后搬到一楼,将食物平均分到各个盘子里面,再发放到各个病人的手上。有些病人不能自理的就需要义工喂食,吃饭期间有些老人需要加水喝,有些需要上厕所 就餐完毕后,义工们就开始回收并清洁餐具,洗刷地板。 这样在垂死之家的半天工作,便算是完毕了。就如初来的时候一样回到洗衣间,脱掉围裙、口罩、再洗手,来到储物柜取走自己的东西,和病人和修女们告别离开。 对于我,半天的工作,半天和刚刚认识到的新朋友打交道,生活简单、充实。垂死之家的工作虽然辛苦,但也并没有到望而却步的程度。 【我的义工团队】 在垂死之家的义工团队里,义工的流动性很大,有时候有些义工工作几天就离开,也有些义工一做就是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有一位70多岁的美国老人叫joe,他在垂死之家工作了20多年了;有一位来自韩国的中年人专门在垂死之家的天台晾衣服,也工作了好多年;我还遇到一个来自西班牙的青年人,他看来20多岁的样子,可是在这里工作了大半年时间,他每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加尔各答工作,其他的时间是回国做零散工赚取旅费再回到印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需要具备多大的爱心,又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抛弃发达国家的物质生活? 跟这些专程来到这里长期做义工的人比起来,我似乎只是一个看热闹的过客,感觉渺小得可怜,幸好垂死之家还有很多义工也都像我一样是 旅行过客 ,还有很多来自日本韩国的学生,有些是假期旅行,也有些是出自自己本身的专业需要来到这里亲身体验实践研究的,因为年纪相仿,感觉并不孤单,不时还可以交流一些旅行的信息。 由于工作的时间越来越长,我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 栗林毅当然算是我第一个义工的朋友,加上我们从缅甸开始时候的故事,大有不打不相识的感慨,来到加尔各答之后两个人因为语言问题虽然交流并不算很好,但一起工作久了似乎也心有灵犀,比手划脚的也还可以简单沟通。栗林毅从第一天开始工作的时候便一直都安安静静、一心一意的,一做便是几个小时,平常也不见得他怎么和身边的日本人讲话,很多时候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垂死之家的义工。他是以实实在在的行动、用心在工作,从一开始,我便为这个低调不健谈的家伙所打动。我想,这个天主教徒普通的外表里面应该有着一颗美丽的心吧! 在仁爱之家总部的早餐时间,我认识了一个会讲中文的日本人彻平。说实话,第一次见面时他给我的印象比栗林毅好不了多少,感觉像个比我大几岁会讲中文而又神经兮兮的家伙,1米7多的消瘦身材,留着稀疏的胡须,头上绑着一条大花布,穿着T恤搭配印度男人穿的筒裙,脚上一双塑料拖鞋。中文讲得有点奇怪,不过一开始见面他讲话倒是扼要中肯: 我旅行中国9个月,学习中文,用字典自己学习,我爱中国。 环游世界是彻平儿时的梦想,并没有受到什么高等教育的他从18岁开始便离开日本前往南美洲旅行,而他的环球旅行梦也一发不可收拾,一走便将近10年,到现在还在路上。他喜好学习语言,旅行到哪里便学习哪里的语言,他会表演杂技并以此赚取旅行的费用。他并不认为这是不正当的职业甚至乐在其中,通过他我才发现原来对旅行的狂热可以转化成为这么大的毅力和抛开世俗眼光的修养!由于他不在垂死之家工作,也不住同一旅馆,估计见面机会不多,所以我也没有怎么留意他,却不知道后来因为另外一个人拉近了我和彻平的关系。 来到加尔各答之后不久,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 野人 的电子邮件,邮件中说到他现在尼泊尔,准备过来加尔各答这里。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接到了电话,是野人从Sudderstreet的Hotelmarria 打过来的,那里正好也是彻平入住的旅馆。野人是我大学的同学、舍友,我们都不是大学校园的乖孩子,至少书都没怎么读好,不过他比我好,专业能力强,我什么都不会。大学毕业后我们分隔南北,各奔前程,虽然感情不错但已经联系甚少。不料我开始间隔年的第二个月,他也辞职离开北京开始旅行,从尼泊尔准备入境印度之前意外发现我在加尔各答,于是便直奔过来碰面。远在他乡碰上大学同窗的哥儿们,除了感慨一番世事的奇妙,也实在倍感珍惜、惊喜! 有一天通过栗林毅认识了一位漂亮的日本女孩。她叫沙弥香,是日本红十字会护理大学的学生,以 家庭寄宿 (Homestay,是目前在国外非常盛行的游学、旅游等住宿形式)的形式专程来到加尔各答垂死之家当义工的。 本来她并不属于我们的 旅行义工 行列的人,可是她心地善良、为人热情随和,和她一起的时间总是很令人开心的。加上一次她邀请彻平、栗林毅、我和野人到她 家 做客,还将她家里的高级威士忌酒拿出来与我们大伙儿分享,于是,一帮酒鬼在酒精的刺激下打开话闸互诉心事,就连栗林毅这个不大讲话的家伙也自爆了初恋故事。一直都认为是沙弥香令我们几个人走得更近,相处得更好,没有了她我们的团队便不完整。 就这样,三个日本人和两个中国人,加上身边很多可爱的义工朋友,每天都在演绎着精彩的义工团队生活! 【走出洗衣间】 在垂死之家工作了几天时间,我的工作都是拧干衣服,由于洗涤剂碱性太强,我的手开始脱皮受伤,尝试过戴手套可是不方便。我于是离开洗衣间跑到了垂死之家的天台上面晾衣服,在上面没有化学味道、也没有体力强度很大的工作,只有美丽的蓝天白云,还有旁边大树上因为我们晾衣服影响到他们正常生活的乌鸦在向我们抗议的叫声。而我觉得天台最适合我的地方是十分方便我抽烟,在楼下工作就必须走到垂死之家外头才能抽烟,所以在天台有时候也跟会抽烟的义工一起偷偷懒,栗林毅有时候端衣服上来也闲聊几句,沙弥香通常在女病人区工作,有时候也上来天台帮我们的忙。野人来到垂死之家工作了几天后便到其他机构去了,好像跟彻平一起。 栗林毅还是继续留在洗衣间,我总是很佩服他一如既往的毅力。(64) 除了晾衣服、收衣服,我也开始尝试做其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比如陪病人上厕所。病人如果是要小便就比较简单,机构里面有尿壶,通常放在病床的床底处,有些肢体活动比较好的病人可以自己解决,大部分的人需要协助,比如帮他们脱裤子端尿壶,完了帮他们把裤子穿好再将尿壶端到厕所冲洗干净就是。所谓的厕所其实十分简陋,便是一条水沟,大小便都往里面拉往里面撒,病人需要大便的时候必须到这里。大部分的病人都需要扶着才能进厕所,有些甚至连蹲在水沟上都蹲不稳,粪便一不小心就拉在了水沟外面。于是整个厕所的味道和景象对于像我这样开始工作的义工来说应该都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我第一次扶病人进去的时候恶心难耐差点吐出来,一来病人的粪便气味难闻而且有点腹泻的病症,由于他身体有些残疾,大便的时候我也必须搀扶着他,而我自己穿着拖鞋的脚便踩在其他病人大便的排泄物上面。现在想来,我可以一直忍住恶心没有吐出来也算是一个奇迹。 有时候我帮忙端午餐给病人;午餐时刻给进餐的病人加水喝;人手不够我也帮忙喂一些不能自理的病人吃饭,扶正他们的坐姿,饭盘端到面前,一匙一匙地喂饭,一小口一小口地喂水;有时候扶病人洗澡,脱衣服、洗身子、抹身子,穿衣服;闲暇之余的时候也帮一些病人做运动,帮助他们恢复肢体活动能力;有时候更是和栗林毅一起打扫清洁午餐后脏乱的地板 于是,当我工作到第5天的时候,也就是我工作卡上面工作的最后一天,我发现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垂死之家的工作,每天来到这里有一帮熟悉的义工朋友,有一些病人已经会叫我的名字,我觉得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我决定到总部延长我的工作期限。 【垂死之家的歌声】 生命在垂死之家很脆弱,如薄纸一般,一捅即破,几乎每几天就会有一个病人死去。 每一个工作久了的义工似乎都有自己的病人。这不是机构分配给你的,而是日常照顾习惯的病人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为自己的责任,自己的病人。我在加尔各答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失去了三个病人。 我有过一个病人,戴眼镜,看上去精神抖擞很健康,而且他很 乖 ,不会耍脾气,也会叫我的名字,每天午餐的时候都是我给他喂饭吃的。殊不知有一天早上我一到垂死之家,他的床位空出来了。一夜之间,没有任何征兆和遗言,他就如此突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到了停尸间,他的身体按照印度仪式被白布包扎起来。尸体是我和一个义工抬上车的,我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连抬尸体的印度本地义工都不知道,一个消失了的生命竟然无人记得他的名字,这总让我感到很哀伤。 有一次午餐时间,一个病人突然不断地咳嗽,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后来开始呕吐,神志不清。情况看起来很严重,医生辅助他做呼吸,才暂时稳定住他心跳。当时很多义工都到病人附近,围了一圈,有人为病人祷告,有人伤心地流着泪。这里的义工大部分都没有任何护理知识,在这里长期工作的修女都不是医生,义工中有医生资格的人并不经常都有,一旦他们离开,这里的重症病人便变得十分危险。这个病人看起来很年轻,就40岁左右,才刚来到垂死之家没多久。第二天,停尸间又多了一具尸体。 有些朋友说,比起笑声无处不在的 儿童之家 , 垂死之家 充满着死亡的呻吟和恶心的化学味道。我不知道儿童之家是什么样子,不过在这里,如果不懂得用一种向上的心态去看待生命的消逝,我想的确很难坚持下去。 所以垂死之家虽然很少有笑声,可是有歌声。 垂死之家的歌声在二楼,在早上的休息时间。义工们在二楼围成一大圈,大家一起唱歌鼓掌,人群中间站着即将离开的义工,这就是垂死之家的义工欢送仪式,并不是每一天都有,也并不是每一个义工离开的时候都有这种仪式。 大多数工作比较久、人缘比较好的义工离开时,通常会有这样温情的自发性欢送仪式,也只有他们才配拥有这种特别的欢送仪式吧。在垂死之家,这可能就是一个义工的最高荣誉了。而这个荣誉对于像我这样的短期义工来讲根本扯不上关系。但是不管如何,垂死之家的欢送歌声不仅仅是对离开义工的祝福,更是鼓舞着对留下来的义工。 来这里工作一天两天不是很难的事情,可是要工作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两年,可能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需要一个很坚定的信念才能够坚持下去。除了对病人的关爱,义工间的团结互助也是支撑着垂死之家的义工继续工作下去。 每逢义工离去欢送会的歌声扬起,不是站在中间的人在哭,就是站在外面的人在哭,歌声感动我们,让我们领悟到来这里的意义所在,或者令我们体验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如果没有令人感觉平安的温情,我想谁都很难继续待下去的。 我们的欢送歌曲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每一次我们都唱这首歌: Thank you,thank you,thank you. Bless you,bless you,bless you. Love you,love you,always in my heart. 【抽烟的病人】 垂死之家里有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病人叫 Rubydesh,简称Ruby。由于双手和左腿肌肉萎缩,连脸部都变了形,说话都不清楚。嘴巴里牙齿都掉光了,吃饭、上厕所,洗澡一切都不能自理。他是我不明文规定的 专属 病人。 医生认为他若是经常做肢体运动或者到外面活动有助于缓化他的肌肉萎缩速度,也有利于他的身心健康。于是我常常搀扶他爬楼梯下楼梯锻炼脚部肌肉,用装着水龙头水的塑料瓶和他玩 接力游戏 锻炼他的手部肌肉,或是用轮椅推他出去晒太阳。我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在让他康复,而只是降低他病情恶化的速度,一想到这些心里总不免有很多的哀伤。特别是当我们培养出一种奇妙的默契时,就越发想对他做一点什么,可是心里牢记着仁爱之家的不明文规定:对每一个病人都要一视同仁。 第一次知道Ruby会吸烟是修女告诉我的,之所以告诉我是因为我会抽烟,而且我每天推轮椅和他一起出去外面晒太阳,自然就有了给病人抽烟的机会。此话原本是为了防止事情的发生,却有种 此地无银三百两 的味道。当然,由于不知道Ruby的病情,即便推着他在外头晒太阳独自抽烟时,我也是强制自己必须要不受Ruby吸烟哀求的影响。 Ruby要抽烟的哀求有很多表达方法,有时候坐在轮椅上伸出那只还能动的右脚踢我,有时我们并排着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时他会用胳膊蹭我,有时候更加干脆直接,像小孩子一般大喊大叫,我一望过去他便用那只变形的右手在嘴边作吸烟状,让我觉得又气又可爱。 有一天我和Ruby像往常一样在门口并排坐着 聊天 ,一位在垂死之家工作了好多年的西班牙中年女义工从远处走了过来,嘴里叼着根印度烟,二话不说将烟取出来塞到Ruby的嘴里,走进垂死之家工作去了。我在一旁愕然,从她熟练的动作上面看,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她给Ruby抽的第一根烟。修女没有发现抽烟的事情,不过Ruby那天特别安静,似乎在享受着久违的尼古丁味道。 此后,Ruby抽烟的事情开始传开了。每次我推着轮椅把他推到外面的时候,总有一些义工走过来偷偷往他嘴上放上一支印度烟,Ruby便会皱起他的脸蛋开心大笑,口里讲一些含糊的印度话,估计是什么祝福语吧。有时候没有义工给他烟,我也就扮演着一个矛盾的角色,一个给病人抽烟的义工。 Ruby吸烟的事情后来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不仅是义工知道,我想修女也应该是知道的。不管是修女还是其他私下也给Ruby烟抽的义工,大家都有一个共识:对于临死的人,能够让他活得开心一点的事情,即便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符合医学逻辑,但出于 爱 ,我们多多少少都可以接受吧。 【他们都要去天堂】 老人也像小孩,一不开心,会赌气,撒一点娇。 垂死之家男病人区里面的病人我想平均年龄应该都有55以上吧,可是这里的老人大多像小孩一样。有些病人之间的感情深一点,有些病人间的关系差一点,他们对彼此的态度少了一点世俗,倒是多了许多纯真的情感表露。 有些病人之间相处得不好,便会整天互相吵架,我们总是设防设法地将他们的床位分开;关系好的病人之间在吃饭的时候却是往彼此的盘子上送上对方喜欢的食物,看了让人感动。他们对人就像小孩一样,对你好就是好,或许没有原因,但却是十分真实的感情。 有些病人的脾气很不好,但由于我们是义工,他们知道需要我们,对我们这些年轻人却又是有几分畏惧,特别是对工作了一段时间的义工来说更是如此。病人能够 欺负 的无非也是一些刚刚进来的新义工而已,工作久了,病人都得乖乖听话。比如有些病人耍脾气不做运动,有些病人嫌饭菜不好吃,有些病人不肯吃药又不肯剃胡须的,这些像小孩子的举动有时候令我们头疼却又觉得他们实在是回归了纯真。 圣经所说:人要向小孩子一样才可以经天堂。我想,这些老人们是都要去天堂的吧! 【最后的义工】 最后一天在垂死之家,我像往常一样工作。 休息时间依然还是在二楼休息和喝茶。沙弥香走了过来问我是不是明天离开,估计是因为我的义工延长了很多次开始令人觉得我有再次延长的可能,不过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不料沙弥香便又开始动员大家为我举行送别仪式。我连连道谢并试图阻止她,可是为时已晚,大家已经开始把我为了一圈。 以前唱歌送过无数的义工,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成为欢送的主角,而且还是破天荒的一个人。我站在人群中间,大家围着我唱歌拍手,有人过来拥抱,有人伸手按着我的额头以示祝福,我很感动不已,一位葡萄牙的义工边叫我不要哭边唱那首欢送的歌。 中午时分,我照例准备给Ruby喂饭的时候发现没有勺子,这时一位西方义工走过来叫了我的名字,递上来一根勺子,朝我笑了笑,我也朝他点头以示谢意。 我想我并不认识他,可能是新来的义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我的名字的。不过我想,欢送仪式和陌生义工对我的肯定,这些可能就是给一个像我一样的短期义工最大的荣耀吧! 在加尔各答工作的最后一天,我走出垂死之家,门口和街道上依然躺着许多无家可归的人,这让我想起第一天来到垂死之家的情形,要到什么时候,这条通向垂死之家的街道才能不再有流浪者的踪影呢? 这些流浪者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等待有一天可以得到接纳成为垂死之家的一员。比起他们,里面的那些得到义工无微不至照顾病人的无疑是幸福的。而外面的,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就连义工们离开的时候经过他们身边,也没有多少个人会为他们驻足停留片刻,包括我也是如此。似乎走进了垂死之家我是一个充满爱心的义工,走出门口却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游客。而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而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今天终于要离开了,是不舍的伤感还是心灵的触动,总之在这里将近一个月的义工生活沉淀的种种复杂情感,在看到垂死之家门口这般景象后,我开始思索在这段时间里面做过什么又得到什么。 垂死之家的床位有限,门口的病人很多,加尔各答无家可归的人太多,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多的是,而我们可以做的实在很少。 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有一次周四(周四是义工的休息日)下午我和一些义工到教堂参加弥撒,因为义工很多,所以在教堂里面举行了义工讨论会。根据不同的地区,义工讨论小组分为日语组,韩语组,西班牙语组和英语组,我便和另外一些华人到英语组里面讨论了。 作为一个刚来到这里的中国义工,对仁爱之家这个机构的作用当然觉得无可厚非,可是认为里面的很多运作都并不是很妥当,比如说新的义工进来,由于并不是十分熟悉工作环节,却又没有其他义工带他们造成了很多不便,于是我对机构的运作意见多多。为这个问题还和其他一些工作多年的义工争吵起来,后来神父加入到我们组,我也 不识好歹 地和他顶嘴。 因为这件事情,我后来还认识到了很多朋友,很多人都是因为听说我和神父吵架了才知道我的,甚至有人把我叫做 那个和神父吵架的人 ,似乎我成了一个和权威对抗的英雄。现在回想这件事情来觉得当初实在是狂妄幼稚。 机构的运作问题依然存在,但可能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想,在这里工作,最重要的不是我们义工在那里可以帮助到多少个病人,而是我们在那里学习到了多少 爱 ,怎么样将爱心带回到生活的地方,带回到生活里,这也许便是在加尔各答工作的意义吧。 瓦拉纳西的星空 【又见沙弥香】 有一天早上醒来,拿着野人的笔记本电脑玩游戏。我这次旅行出来带了一个移动硬盘,主要为了储存相片,里面也顺便带了一个街头霸王的小游戏,不料在此用上了,这是我唯一入迷也是唯一会玩的游戏。 正玩得起劲,野人神秘兮兮走过来坐在我旁边默不作声,只是等游戏玩完了,他才问道: 那个在加尔各答送我们去坐火车的日本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沙弥香(Sayaka)。 我有点不耐烦,人家还请我们一帮人到她寄宿的印度人家里喝酒呢,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你觉得她怎么样? 野人问,脸上挂着一点阴阴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时突然谈起沙弥香肯定内有玄机。 挺好的啊。你那个日本护士也很不错嘛! 在加尔各答,我和野人住不同的旅馆,有一次去他的旅馆大通铺找他,发现大通铺只有他和一个日本女孩子,两个人坐在一起聊天,后来知道是个日本护士。估计他们两个也没有什么故事,不过自那以后只要他谈到我和沙弥香,我就拿那个护士来 回击 ,这是让他闭嘴的最好方法。 不知和他聊了多久,他突然又提议出去走走,我表示同意。我们来到旅馆前台,他又一次问我 那个送我们坐火车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一听就火了! Sayaka! ,我大声地喊出她的名字,突然意识到公共场合有点失礼。 前台有两个人正在登记的样子,一男一女,男的是栗林毅,女的是沙弥香,两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我。 不知道是出于惊喜还是想将刚刚失态的声音掩盖掉,我又一次大叫起来: Sayaka,栗林毅! 转身看野人,他站在我身后傻笑。他知道他们两个人来了,故意惹我生气失态的。 【第一次牵手】 当天晚上,我们四人加上美惠在一起聚餐,谈起好多还在加尔各答的义工朋友,问起沙弥香来到瓦拉纳西的缘由,说还是想在这里做义工,这里也有仁爱之家的分点。 他们两人的到来,又促成了我的义工生活的继续,虽然沙弥香的假期就要结束,只能在这里停留4天。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很懒散才对。我们当天就找到了瓦拉纳西仁爱之家的分支点,它就在恒河边一个叫ShivaGhat的旁边,从Vishnu步行过去10分钟不到,很方便。 那里环境与 垂死之家 接近,都是照顾一些老人,也有一部分精神病患者,我们很快就适应了工作。美惠因为好奇也暂时放弃Tabla的学习加入了到我们的行列,这个用两年半时间行走了地球一大圈的行者居然也是第一次做义工。 这里的工作时间也是半天,下午是休息时间。沙弥香只有很短的时间在瓦拉纳西,所以我经常带她出去闲逛。 瓦拉纳西是一个有灵气的地方。在古城里面行走,不时会迷路,也不时会给你一些惊喜。只要能够走到恒河边上就不会迷路,抱着这种心态在古城溜达,有时黄牛堵路,有时恶犬抢食,有时猴子偷饼,有时小孩成群为上来要拍照,有时会走进安静无人的死胡同 我和沙弥香就在这个地方,漫无目的地边走边聊,谈学习谈工作,谈爱好谈将来,不时和路人喝茶聊天,到廉价电影院里面看上一场电影,晚上通常和大家一起聚餐。最近野人和我在古城外面的穆斯林区发现了一家很不错的餐馆,虽然距离遥远,不过他总是可以将我们安全顺利的带到那里,这个健忘的家伙在古城里面似乎灵性大发,认路的本领比猫还强! 第二天的晚上饭后,天刚刚暗下去,瓦拉纳西的夜空开始繁星点点,我和沙弥香决定去看 火葬 。 瓦拉纳西的治安据说很不好,Vishnu要求旅客10点钟前回到旅馆。晚上的恒河边游客稀少,但也增加了几分冒险的亢奋。不过即使晚上一个人出来,我也没有走过那么长的一段路,而今晚还带上一个女孩子,潜意识里担当起护花的角色,不禁加倍警惕。 从Vishnu到恒河最大的火葬场还有一段距离,路上要经过一段昏暗的路,加上路上粪便成堆,走起路来便有点尴尬。沙弥香由于近视看不清路,我打算牵她的手同行,这个念头才刚刚浮现,心里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会误会吗,还是我多虑了,那为什么我这么紧张 我越来越紧张,我的呼吸都有点不正常了,幸亏这段路的黑暗看不清人的表情。我伸手握住沙弥香的手腕,不让自己想太多,似乎给自己一个答案,好让自己不那么犹豫不决。 沙弥香好像没有感觉不对劲,一切都很正常,我们就这么牵着手,走过这段看似短暂却又漫长的道路,前方越来越亮了,火葬场就在前面。我想,是我多虑了吧。 我松了一口气,走近火葬场,但我还是没有放开手。 【星空下的瓦拉纳西】 火葬场是瓦拉纳西的一大旅游胜地,这么说来有点讽刺,但也是事实。火葬场附近有一些闲杂人,比如大麻贩子、扒手、等机会和单身女游客攀谈的青年,还有就是我们这些为火葬场带来闲杂人的游客。 在瓦拉纳西,走在路上,主动向你搭讪的人无数,但没有一个人是没有动机的,有些人走过来向你握手之后便给你做收费的手部按摩,有些人是过来问是否要大麻叶子,有些小孩子向你强行推销商品 对于这些人,不理会就是,可是沙弥香不知道。越是和他们搭讪,身边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于是看着沙弥香越来越应付不了,他们也开始问起很多很难回答的问题,比如 他是你男朋友吗 , 为什么你不喜欢日本男孩 等等,我在一旁也着急起来,还是决定和沙弥香一起离开,不然迟早会生气,生气了就会发生争执,而在瓦拉纳西的晚上和当地小混混争拗是不明智的。 我们一起往回走,半路上在河边一个Ghat的台阶上坐下来聊天,没过多久就有两个小伙子过来搭讪,我苦笑,深感无奈。他们估计打算将刚刚火葬场那些 闲杂人 的问题重新再问一遍。每天在街上不断地重复回答这些问题实在有点累,可是如果你对这种场合感到厌恶了便很难在印度行走。可能沙弥香有点生气,请他们两个人离开,语气生硬,两个人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问为什么生气。 沙弥香表情严肃地回答:because I want to talk with him。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孩子对这些瓦拉纳西的小混混做如此强硬的拒绝,原来这个平常脾气柔和、笑脸常开的沙弥香也有强硬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和我握握手无趣地离开了,这意味着沙弥香的胜利。不过我们并没有在江边逗留太久,这里并不是清静的地方,我们还是回旅馆去了。 Vishnu的天台是很舒服的,那天晚上的星星很美,我们两个人在天台聊天直至深夜,相拥、接吻。直到雾气颇浓、倦意袭来,我们才回到大通铺里面,大家都睡得很深,我和沙弥香回到各自的床位躺下。 在天台上沙弥香告诉我她是为了我而来到这里的,做义工只是一个借口。我在想,我和沙弥香这样子算是什么关系,而栗林毅和野人他们感觉到我和沙弥香关系的异常了吗?不管怎样,明天还得和大伙儿一起工作呢。 不知道想到哪里,我便入睡了。 【分别】 第三天下午,我和沙弥香两个人在恒河边上散步。明天她就要回去加尔各答了,之后很快就回日本。机票在她离开日本前就已订好,这个事实似乎在不断地提醒我,我和沙弥香的关系不可能继续下去,而我和沙弥香究竟是什么关系连我也搞不清楚。她是一个好女孩,本应珍惜,可是此时此刻,事实终究没有给我们一个可以珍惜的机会。所以我们似乎都心事重重。走在恒河边上,我们的话并不多。 我们后来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并排坐下来,沙弥香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们互相偎依着。忽然我听到她哭泣的哽咽,感觉到我的肩膀已经湿润。我搂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们始终都要回到属于各自的地方,路上浪漫的相遇终究注定要分开,她必须回日本,而我的旅途还将继续。旅途中的相逢终将只是美丽的回忆,旅途上的人都是如此感性以至于有时候忘记了分别的几率。茫茫人海之中,相逢算是缘分,分别却也是理所当然。路上多少可爱的人一生中可以见上两次? 晚上,我们一大帮人照例一起聚餐。人一多,气氛也好起来,似乎可以缓解一下忧愁的心情。不过我想,我和沙弥香的奇妙关系,他们多多少少是感觉得到的吧。可是不管怎么样,她明天就要走了。 最后一天的下午,我、野人和栗林毅一起送沙弥香去火车站。她买的是二等舱,而且是夜车,不过我们提前到,幸运地抢占到了一个行李架的空位,沙弥香可以睡在上面,我算是可以不那么担心。 沙弥香一一和我们告别,走进车厢坐在行李架上面。火车还没有开动,我们三个人隔着窗口目送。沙弥香侧着脸,身子缩在行李架的一角,哭得很厉害,我看着心里难受。野人在一旁不断地向我唠叨: 阿东,上车吧,和她一起去加尔各答,现在还来得及。 去吧,旅馆的东西我帮你看着。 不追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心跳得很厉害,真的上车吗?可是,到了加尔各答,然后呢,她还不是要回去日本。不过,果真就这么分别吗?但是,不分别还能怎样?我能够去日本吗,还是她来中国,还是 我的脑子突然之间想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火车开动了。沙弥香边哭着边朝我们招手。火车的车门开着,我随时都可以爬上去,上了车之后补票就是。野人用身体撞了撞我,示意我上车。我转头看了看他,口里说着 不 ,心里却似乎真要做出一个疯狂的决定。我们跟着移动的车厢窗口不断地向沙弥香告别,火车跑得越来越快了。野人又在旁边不断唠叨叫我上车,但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我还是没有爬上这趟火车。 有时候在想,如果那天真的爬上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生可能因为一个选择,从而完全改变了自己的人生道路。没有爬上车的选择可能就意味着我和沙弥香关系的完结吧,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子只是我间隔年的一个过客,仅此而已。 当时我绝对想不到,那个当天在车行李架上面哭泣的姑娘将成为我生命的伴侣,我的妻子。 盗贼和警察局 【到Dharamsala听窗外的雨声】 半开着的窗户外面传来雨声,熟睡中的我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睛瞄一下窗外,满足地笑了笑,又侧身继续睡觉。我最喜欢的就是在被窝里听着雨声睡觉,想象雨的湿度和冰凉,自然会产生一种安全感和幸福感。我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诺大的多人间里面就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睡觉。外面就是我还没来得及认真游览的Dharamsala,比起新德里的嘈杂和闷热,这里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人的多人间当然不敢奢望,凉爽的高原气候更是意料之外的事。此刻我钻在野人送给我的保暖睡袋里,盖上厚厚的被子,听着窗外的雨声,身体感到从没有过的舒适,我想,这可能跟一路奔波有关系吧。 【在Dharamsala认识的朋友】 Dharamsala是一个很大的地方,第一天来这里,从车站到旅馆的路上,我第一次看到了西藏人还有他们脸上的高原红,看到了喇嘛,看到了转经筒 没料到我第一次接触到的西藏文化是在印度而不是在西藏。 刚到Dharamsala的几天,可能由于我的拘谨,我没有交到任何朋友,我唯一认识的人便是旅馆的印度老板、服务员,还有一个同住多人间的藏人唐卡画家。第一次见面时他一个人在房间的床上画唐卡,房间充满了烟味,我没有打扰他,猜想他应该就是藏人吧,直到他转过头过来,我赶紧笑了笑点点头打招呼。对方面无表情,一个 Hello 简单应答,转头继续画画。 我已忘记了他叫什么名字,是一个在印度出生的藏人唐卡画家,还去过新加坡一些国家,英语不错,只是发音有点奇怪,我总是听不懂,追问的时候他似乎总是一脸不屑的表情懒得回答。他给我的初印象并不是很好,我甚至怀疑过他有歧视中国人的倾向。不过他却是接下来我在Dharamsala所有故事的见证人。 有一天我的床位旁来了一个叫做家宝的女孩子,在国外碰到中国人不容易,在这里更加难上加难,而且还是广东老乡,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家宝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带了120英镑出发,在拉萨住了半年,后由尼泊尔来到印度,目前帮国内一家生物技术公司收集植物样本为生,也以此同时 周游列国 。好久没有讲广东话,遇到家宝实在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我们从交换旅行信息开始,谈天论地,分享各国见闻和签证信息,由于我们都在广州就读大学,话题更是络绎不绝。 家宝是我遇到旅行最久的中国人了,而且还是一个女孩子独自旅行,令我敬佩。当天晚上,家宝带我去认识她的藏人朋友,而且一起到外面廉价的藏人面馆吃饭。 家宝的藏人朋友很多,其中有一位叫边巴,40多岁,大约是半年前从拉萨到这里的。边巴就住在这里,学习电脑和英语,为以后在印度工作生活做准备。边巴对家宝和我却是热情友善,聊天之间没有任何拘束,由于他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加上曾经在政府部门工作过,自然熟悉汉人的生活文化习惯,和他谈话简单自然,甚是投机。 家宝在不久之后去其它地方旅行,倒是我经常边巴那儿,这样久了我们倒成了朋友。从刚刚来到这里时的谨慎到天天和一帮藏人混在一起,我也开始适应这个地方了。 有一天,在面馆吃完面闲坐,认识了一个叫做Tenzin的藏人,20来岁的样子,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懂得打鼓且乐意教人,我突然间为我在新德里用睡袋换来的鼓找到一个老师而感到喜出望外,一下子就和他成了朋友。 Tenzin似乎不怎么跟其他的藏人聊天,不过对我特别好。我们约好第二天一起出游,他要带我游览Dharamsala。接下来这几天,鼓没有学,和Tenzin跑的地方倒是不少。我们一起去大宝法王的讲道会,去小型电影院看电影,见他的朋友,参观他的住处听音乐,甚至连酒吧也去了。 我对Tenzin信任有加,尽管这个家伙喜欢hip-pop音乐跳街舞,见到漂亮的女游客便想搭讪,说话语无伦次,做事也飘忽无常。比如说,去听大宝法王的讲道会,因为保安检查严密,他要我将所有的东西包括相机和钱包护照都放在门口,可是发现前面的很多外国人都把钱包等重要东西带进去;又比如,尽管我再次强调我必须尽可能节省开支,他还是建议我租一辆摩托车,说一人出一半租金,护照压在那里当押金,最后是店主不给压护照告吹。尽管我们都没有什么钱,可是 Tenzin比起我,感觉要大方很多,比如请我喝啤酒泡吧,虽然我并不需要如此奢侈的生活,可是我想,可能这就是西藏人的待客之道吧,就如边巴一样。 Tenzin建议我搬出旅馆到他那里住。他住的地方我去过,一间从印度人租来的小房间,他和另外一个叫Nima的藏人小伙子同住。位于McleodGanj的半山腰上,离我的旅馆很远,因为地方偏僻,基本上没有路可以走,凭我自己是找不到那个地方的。 不过由于感情很好,也想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而且可以省去旅馆住宿费用,我还是决定搬出去。那天在Tenzin的要求下,我买了很多食物还有做奶茶用的原料,算是接下来我们的伙食。 Tenzin的房子紧靠着房东的房子,要到房子的时候他转了身示意我小声一点走路、不要讲话,我想可能房东不喜欢他带陌生人入住吧,我感到很抱歉,要是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住在旅馆好了。来到门口,他将门前一块石头翻开拿出钥匙开门,关上门之后,他才开口说话,告诉我,如果屋里没人,我就直接从那块石头底下取钥匙就是了。 那天晚上,Tenzin、Nima和我度过了很快乐的晚上,我们聊天喝奶茶,听西藏音乐,甚至一起跳舞,他们教我打坐冥想,当然也敲鼓,可是我发现Tenzin 并不是很会玩这个东西。Nima可能受到Tenzin的影响,还染了发,不过待人热情,很听Tenzin的话,就是不会讲英语。 【失窃】 第二天早上,Nima因为要工作先行离开,据说他在旅馆里面当洗衣工,房间里面只剩下我和Tenzin。我到外面的公共厕所小便又回到房间,Tenzin说想借我的相机出去玩,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离开之前还教他怎样用。因为从边巴那里借了很多书,我打算那天就在房子里面看书。 Tenzin 说他大概中午回来,于是我也就安心地在里面读书。中午Tenzin没有回来,我自个儿做饭吃,下午还睡了个午觉。到了傍晚天色暗下来,还是不见 Tenzin的踪影,我才感到纳闷。 那小子不会拿了我的相机跑掉了吧。 脑子里闪出这样一个念头,心里焦急起来,在房间里面来回转,突然看到我丢在一边的腰包,里面有我的钱包和护照。 我走过去把钱包拿出来,用一种 不可能吧 的心态翻开来,发现我的500美金不翼而飞了,那是我准备去巴基斯坦旅行的经费。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心脏疯狂地跳着,似乎想把血管挤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是我放在其他地方了吗?我中邪了般将我的大背包搜遍了,可是什么都没有。莫非是Tenzin偷了我的钱,不可能!难道是Nima,今天早上他最先离开的,可是为什么Tenzin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了呢?我脑子一片慌乱,突然想跑出去,可是走到门口翻开石头,那里根本没有钥匙可以锁门。这又是怎么回事?Tenzin骗我吗,可是骗我的话我还是可以离开啊;还是Nima拿走了 我有可能失去了我的相机还有准备去巴基斯坦的500美金,想到这里我简直要疯掉了!我冲到房间隔壁的印度房东家,看到一个中年印度妇女,我过去问有没有看到Tenzin,她听不懂英语,一脸疑惑。我不知所措,疯狂地重复Tenzin,她还是不懂。直到我说Nima时,她突然指着房间方向反问 Nima?Yes? ,我不断点头,又问起Tenzin,她才似懂非懂地回答: Tenzin,no 。我一听,大事不妙,估计房东根本不认识Tenzin,就是说Tenzin其实不是租客,这让我想到搬来这里进门的时候,Tenzin一直要我小声别讲话,原来是因为他并不住在这里的。那不住这里的话,他又是什么人,Nima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强行要求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太冲动。我决定先找Nima因为他是租客,房东可能知道他工作的地方,如果他真有工作的话。老半天,房东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走出来,会讲一点点英语,我花了老半天气力,终于让他明白我要去找Nima的意图。于是他带着我从半山腰开始爬向McleodGanj去找 Nima。 一路上,我在想如果见到Nima的时候,从他的表情应该可以判断是不是他偷了我的钱。昨天晚上我们在一起还是那么开心,而我现在却怀疑他偷了我的钱,可是此刻,我能够相信谁呢? 还没有走到Nima工作的地方,我看到了Nima迎面而来,他还没有发现我们,我做好了一旦他看到我逃跑的话便猛追上去的准备,心跳开始加速。我们之间越来越近,我盯着他不断走过去。 Nima 终于看到我了,表情有点吃惊。可是他依然徒步过来,脸上的笑容依然亲切自然。我知道事情应该与他无关才是。我说明来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他明白我怀疑 Tenzin偷了我的钱和相机,他一听瞪大了眼睛,不断地叹气。我追问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从他含糊的英语里得知,他们并不是很亲密的朋友,Tenzin只是一个没有地方住的人,Nima就给他一个地方睡觉而已。 情况很明显,可我还是不大敢相信Tenzin偷了我的钱和相机。我想Nima也是,他还建议我们先回去等,如果Tenzin没有回来的话明天再报警。做好了失去相机和钱的准备,我冷静了许多,但我并没有听从Nima的意见。我决定带上他去找边巴,他是在这里我想到的唯一可以帮上忙的人了。 【抓到Tenzin】 来到边巴的房间是晚上7点多,天完全暗了下来。我在边巴的房间里面等他,一些藏人朋友帮我把他找回来。 我把经过讲给边巴听,他要我做好接受现实的准备,因为从早上到现在,正常的贼都不知道跑多远去了,然后他叫上几个藏人朋友和我们一起,说出去走走看能不能碰上人。找到边巴心里面踏实了很多,可是边巴说得很对,Tenzin估计跑远了吧。虽然觉得追回失窃的东西没有希望,但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去。 不料走出门口没多远,就在我以前住的旅馆门口附近的暗处,居然冤家路窄地让我发现了Tenzin,他手里提着一个吉它似乎在等人,我们目光相碰,他当即转身回避,这个动作告诉我发生的一切。 我拉住边巴指着Tenzin说这就是要找的人,走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他转身看到一帮人围着他,知道大事不妙,吓得说不出话来。我直入主题,问起相机和钱的事。他说相机在酒店,钱已经没有了。我没有追问,心想拿到相机再说。一帮人跟着他来到一家对我来说简直是豪华奢侈到极的酒店,来到他的房间。 房间里面有Tenzin新买的皮箱,他从里面拿出我的相机,从口袋里拿出 100美金和一些零用钱,说其他的钱拿去还债,剩下的就买了皮箱和皮箱里的生活用品,又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部新买的手机。看到这里我心里阵阵绞痛,对他失望至极! 我准备报警,把Tenzin交给警察,可是边巴是刚刚来到印度不久的,他还没有正式拿到印度发放的什么居留证,如果警察来的话可能也会找他的麻烦。据边巴说,这里的警察时常找他们麻烦,从中捞取 油水 。不过听到报警,Tenzin忙改口称可以还钱,而且马上就可以带我们过去取。 我们走出旅馆跟着Tenzin,让他在前面带路,到了一处比较昏暗的地方,他猝不及防地拔腿往丛林里面跑掉了,边巴他们没有追上。 我到酒店前台准备报警,前台告诉我不知道电话号码,我想他们担心惹事才推搪我的,又跑到保安亭求助,那里的保安不知道这里警察局的电话,我带他们到酒店门口,要他们守住以防有人将房间的东西取走,又跑到车站,夜里没有公共汽车下山,我只能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警察局报警。这里的警察局就是三间小平房,警察态度懒散地要我登记好资料,要出租车先送我回去酒店等候。 警察来了之后,向酒店柜台人员大骂了一通,我倒好像是个不相干的人似的站在旁边。老半天,一个看起来像领导的警察走过来,要我留下联系方式,说迟点和我联系,我可以离开了。我把以前住的旅馆名字告诉他,打算今晚就住那。走出酒店门口,载我去警察局的那个出租车司机走过来建议我和警察一起去房间当面把Tenzin买的东西点数清楚,不然房间里面的东西他们会占为己有。 我点清东西走回旅馆,心想Tenzin此时应该在流亡路上吧,有多远跑多远。从保安和警察办事的效率和作风看,我并不敢奢望他们会到Tenzin抓回来。 我感觉好累,来到边巴处给他说明一下情况又回到以前住的旅馆,老板见到我劈头就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说警察打了电话找他问起我的事情,而我却又已经退了房搬出去了,弄得他一头雾水。我感到十分抱歉,向他简单了做了解释,并没有气力和他谈话。 旅馆的多人间满了,他安排我到另外一家旅馆住。尽管我已经筋疲力尽,可是并不容易入眠,想着当天发生的事情,忽然觉得像个梦,可是空空的钱包让我清楚地意识到它的真实性,还好相机拿回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想到了和Tenzin一起去大宝法王的讲道会,搞不好他当天随便找个理由离开就可以把我的相机和整个包都偷走的;再想到他要我用护照当押金租赁摩托车的事,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骗局,如果当初将护照压了上去那才是大问题呢,只是因为摩托车店不给压护照我才免去一难而已。原来,和Tenzin一起的时候,我是一次次毫无知觉地逃过了他的骗局。而当他发现从我身上拿不到什么好处后,他才要求我出钱买食物,算是对他的补偿吧,不料我上厕所的一个机会让他的计划终于得逞。回想起这些,一切都令我感到吃惊和心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终于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按照昨天晚上和警察的约定,我准备去警察局录口供。走去车站的路上,往常一样热闹的街景,却感觉倍显孤独。来到车站,碰到了昨天晚上的警察开着摩托车,一见到我马上过来打招呼,开口就说: 我们抓到那个人了。 我吓了一大跳,这个怎么可能?太神奇了!是警察效率这么高还是Tenzin太笨了? 我顺便坐上他的摩托车下山去警察局。 【警察局的对话】 来到昨晚才光临的警察局,才发现那个开摩托车的警察就是这个警局的长官,而这个简陋的警察局叫McleodGanj警察局,并不是Dharamsala州警察局。在长官的办公室停了片刻,另外一个警察把我带到了另外一间房录口供。 我走进房间,Tenzin在里面的椅子上坐着,戴着手铐被锁在椅子的扶手处。警察经过他身边时顺便给了他一巴掌并若无其事地朝我笑笑,说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了。我们目光相视,他还强作笑容,以示坚强还是镇定?我不知道。 警察给了我一张空白纸要我写下口供,然后就离开了,剩下我和 Tenzin。我边写口供边尝试和这个昨天还叫我 Brother 的人说话。 Tenzin,你真的是藏人吗? 是的,干嘛? 他面无表情,带着点挑衅的语气回答我。 你应该感到丢脸的! 钱我没打算要回来了,只想让他知道他丢了藏人的脸。 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 你不应该写口供的,拿上东西(他拿我的钱买的行旅等东西)离开。 我转向他: 为什么? 他突然把头伸过来,表情诡异地告诉我: 你以为我会被关起来吗?这里的警察只要我给钱,他们随时会放我。 他顿了一顿: 我是杀过人的 而在晚上,我无处不在! 我真不敢相信听到这些话,眼前这个昨天的 弟兄 偷了我的东西,被关在警察局的时候还敢威胁被害人。我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情绪激动,这其中自然不免有担心自己安全的顾虑,可是在那个时刻我不许慌,还得故作镇定。 我笑了笑问: 你是在威胁我吗?你竟敢在这个地方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要把你刚说的话都记在我的口供里面去,要看着你进法庭,看着你被判刑而且进监狱! 完了我还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想挫一挫他的锐气。 他被我拍桌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想这回估计有点奏效。警察听到声音跑进来,听说Tenzin威胁我又给了他几巴掌,而且还用木棍打他。他还是强忍着笑看我。 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讲的了,拒绝再和他谈话,故意大声对着警察说剩下来的就是法院和监狱的事情了。我想这样可以让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和我态度的坚决,不给他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一来我还抱着他可以还钱的希望,二来我得有一种压得过他的气势才可以让他不敢侵犯我。过了许久,他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我还钱给你,不要写口供,不过我只能给你5 千个卢比。 我感觉时机到了,这个人估计感到害怕了吧。我们讨价还价了一阵子,最终确定1万卢比,再加上他买的东西,估计就差不多400美金。想到可以将钱追回来,又可以去巴基斯坦或者阿富汗,心里又轻松起来。 不久,警察进来了。问我们有没有达成协议,我才恍然大悟他是故意走开的,感觉有点很奇怪。警察得知我们达成协议之后,要我明天下午再过来取钱。至于为什么要到明天,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原本都做好丢钱的心理准备,突然可以取回旅费我感到十分意外,于是回去找边巴去。 自从出了事情,我什么事情都找他谈,实在感谢他,不然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过边巴的看法却是很不乐观。他向我说明,在这里,警察受贿放人是家常便饭,对于像Tenzin这样的小偷, 行价 也就是5千个卢比。5千个卢比跟Tenzin希望私下和解开的价格不谋而合,让我甚是信服。边巴也告诉我警察之所以可以这么快破案纯粹是因为我丢了钱,不然的话除了立案,他们不会太多理睬的,因为旅客在这里丢了钱,只要他们抓到小偷,钱通常都是小偷用来贿赂警察以换取 自由 的。在这里,警察抓人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另外边巴还提醒我,因为我的签证还剩下几天就到期了,他们知道我过几天就要离开,所以更加会肆无忌惮。 边巴从来到这里之后,因为迟迟拿不到居留证,经常会被警察敲诈勒索,对警察的作风比较熟悉,这令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过于天真。如边巴所说的,我还是应该做好拿不到钱的心理准备,因为明天不知道他们会耍什么花招呢。 【我决定把他送进监狱】 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好的两点钟,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警察局,发现门口大院有7、8张椅子围成一圈,有一些警察懒散地坐在那里,见我到来,请我坐下要我稍等片刻。不久后,警察的长官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帮拿着鞭子和木棍的警察,随后,被手铐反绑着手的Tenzin一瘸一拐地被押了出来。警察将他押到椅子围成的圈子中间,被命令屁股朝天头朝下蹲着不能动,然后警察二话不说,当着我的面,轮流着用鞭子和棍子打他,打累了就往椅子上坐下去休息,有些人还边打边朝我笑。 我感到莫名其妙,一方面觉得这是昨天Tenzin对我死不悔改人身威胁的一个教训,另一方面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我只是过来这里取被偷去的钱而已,实在搞不清楚警察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我打断他们说明来意,他们才停手要Tenzin打电话,估计是叫他的朋友送钱过来还是怎么的,Tenzin用买来的手机简短地说了几句话,抬起头跟我说他的朋友不愿意帮助他,钱还不了了。 我感到失望却又似乎已有准备。这回轮到警察来做和事人,警官也说得十分直截了当: 钱还不了了,他要入监狱,不过如果你愿意放他我们也可以尊重你的意见。 言下之意也就是问我放不放人好,此时警官又抽出木棍朝Tenzin又是一阵暴打,然后叫他向我请罪认错,Tenzin也一改昨天的傲慢态度不断求我放了他。 按理来说,Tenzin还不了钱,那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他是一个骗子,因为将偷来骗来的钱财花光了而不能够和受害人私下和解,那剩下来的就是拘留、进入法院审判程序而已。而警察突然做起了和事人反倒令我有所猜疑,莫非真给边巴估猜中了,Tenzin将原本应该还我的钱贿赂了警察? 我请警察将Tenzin送回房间里面去。果真要放了他吗?可是他昨天还威胁我要报复的呀,那种眼神至今让我心凉!不管如何,我是不可能再相信这个人的了。 那天,我还是决定将Tenzin交给警察,从警察局里面取走Tenzin买的皮箱,里面装着他买的所有东西。 从警察局回山上的半路上我驻足了很久,几番犹豫着是不是改变主意把 Tenzin放走,不过当时的我依然相信,Tenzin这样的人,可能监狱会提供能令他悔改的环境吧。 那天晚上,我回到旅馆,将从警察局取回来的皮箱打开,清点400美金 换 回来的东西:吉它一把、手机一个、衣服和裤子数套、香水、洗面奶、剃须刀、若干袜子、洗发水护发素 越看越令我伤心! 原本,这件事情应该就这么结束的。 【原来我是天真的】 可是第二天在边巴处和藏人聊天,边巴回来一进门就大吼着说刚刚在路上碰到Tenzin,当时他在一家茶店门口玩赌博游戏,一见到从远处过来边巴即刻抽腿就跑,边巴没追上他十分生气。似乎一切都在边巴的意料之中,唯一出乎意料的可能就是Tenzin被警察放出来后居然还敢在McleodGanj停留玩游戏。这种做法很费解,就好象Tenzin当初偷了我的钱和相机之后不远走高飞却还在这里住酒店一般,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脑筋出了问题。想到Tenzin在警察局威胁我的话,我又感到几分不安。 边巴一边安慰我一边气愤而又无奈地痛斥那帮没有良心的警察。我打电话给警察局的警官他没有回应我的问题,只是说他很忙不方便讲话便挂掉了。 我感到极为失望和气愤!这帮警察果真就为了那5千卢比将一个外国人的人身安全置之不理,即便他们知道Tenzin对我进行威胁?即便他们非要放走他至少也要等我离开之后吧!想起昨天在警察局发生的一切,我突然发觉原来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我估计,前天和Tenzin私下协商好还钱的事情之后,警察突然走进来叫我第二天再来,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在我回去的当天,他们便私下和Tenzin达成协议,警察私吞了原本要还给我的钱,也答应放走Tenzin,因为他们都知道我的签证期马上就到了,我一离开便不会有人找他们麻烦。可是偷偷摸摸放走Tenzin当然不是最好的方式,如果是经我同意的话,他们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放人。 于是第二天我去取钱的时候,警察和 Tenzin便向我表演了一场苦肉计的场面,我怀疑Tenzin被押着一瘸一拐走出警察局本来就是装给我看的,甚至连打电话向他的朋友求助也只是演戏,只有当着我的面一帮警察围着他打的场面是真实的,一来要我放弃取回钱的想法,二来是要我心软好答应放走Tenzin。 只是,可能他们没有料到即便如此,我依然坚持将人交给他们管,由于收了贿赂金,他们不得不放走 Tenzin,放人的时候有没有叮嘱他离开Dharamsala就不知道了,或者Tenzin觉得交了钱他们就应该放走他,这是行规,至于警察的叮嘱他早就不当回事了,又或者,他真的是想找我报复才依然留在这里的。 边巴建议我张贴抓拿 Tenzin的告示,因为我有他的相片,Tenzin偷了我的相机后没有将相机里面有关他的相片删除。而我想的比边巴更多,我想将发生在我身上这些黑暗内幕向更高级别的印度政府部门反映,给这个警察局长官一个教训,还我一个公道! 神为何物 【金峰酒店】 我和家宝入住的旅馆叫 Golden Peak Hotel ,我管它翻译成 金峰酒店 ,至于为啥叫 Golden Peak 我也不知道。巴基斯坦很多雪峰因为日落时显出金黄色,于是有了 Golden Peak 之说,不过从这家旅馆的任何一个地方,包括房顶我都从来没有看到过雪山。 我们坐车来到Gilgit车站后一些专门为旅馆拉客的人推荐我们来这里。原则上只要通过他介绍我们的旅馆住宿费用当然会更高,因为旅馆给他们的佣金都含在我们的住宿费里了。可是50个卢比(还不够8元人民币)的多人间住宿费,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加上他们可以开车免费把我们送过去又省了车费,我们也就顺理成章地来到了这家 金峰酒店 。 原本想着如果不喜欢的话第二天再换旅馆就是,不料一走进这家旅馆那个生锈的小铁门,一个空无一人绿意葱葱的大院子映入眼帘,院子里几只猫在玩耍,几颗大树笔直地挺立在旅馆前面,和蓝天白云构成一副美丽的画。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美丽的大院还是廉价的住宿费,从那天开始,我在Gilgit再也没有换过旅馆,也以这家金峰酒店作为起点,开始了我在克什米尔地区的旅行。 大院的角落有一个大帐篷,里面有两张床,我和家宝两个人决定就住在帐篷里,每天上交旅馆15块人民币的住宿费,基本上不在旅馆就餐,而且还每天不断用旅馆的电煮水泡茶喝,整天占用着大院供客人休息的椅子和台桌,家宝洗澡的时候还要求旅馆提供免费热水,我实在想象不出这家旅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是怎么盈利的。可是所有人似乎都并不是很介意。 可能对于他们,已经无暇顾及盈利的事情,而是将注意力花在思考我们这两个互称 朋友 却公然住在一起的异性,而且就住在大院的帐篷如此张扬。对于穆斯林来说,这种做法应该十分不可理喻的吧,不过由于我们是外国人,他们也便觉得应该接受可又好奇不已。 金峰酒店有一个老板,两个服务员,还有是一些为旅馆拉客的 闲杂人 ,那天介绍我们来这里的人便是 闲杂人 之一。旅馆老板是一个非常热情友善的人,除了英语还会讲一点中文,这是我在旅途中碰到的第一个在学习中文的旅馆老板,面对着我这个暴露无遗的穷光蛋,他并不反感,反而经常乐此不疲地和我聊起中国的事情,不时还搭上几句发音不准的普通话。 两个老实朴素的服务员对我这个衣衫不整的家伙总是尊称为 Sir ,我总是对这个称谓感到别扭,可是他们改不了口,我也就接受了。家宝洗澡用的热水都是服务员专门煮给她用的,甚至还帮忙把水提到洗澡房,因为我们用的是没有热水的公共浴室,水龙头的水据说是直接从雪山上流下来的冰水。由于不好意思叫服务员也烧水给我,我也就每天下午 烈日当空 的时候洗一个 冰水澡 ,然后浑身颤抖着跑到大院中央晒太阳,每天都感受着一种 苦尽甘来 的惬意。 来到金峰酒店的第二天下午,刚刚洗完了 冰水澡 ,我又来到院子里面晒太阳,闻着草香,阳光的温度缓缓地透过我的衣服渗进我的身体,我边喝着自己泡的茶叶,边抽着烟,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涌上心头。我闭上眼睛,咧开嘴但没笑出声,生怕家宝问我缘由我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过间隔年的内在原因】 在Gilgit这个物质贫乏的地方,除了在金峰酒店晒太阳看看书外,别无他事可做,于是常常想起自己这半年来的旅程。 东南亚的三个月旅途是纯粹的旅行,到了印度后我开始了志愿者工作,我所谓的 间隔年 ,有了旅行和义工经历,原本就应该结束了,可是我还是继续走了下来,当初离开瓦拉纳西继续走下去的理由是:已经辞职,而且有点钱。而现在终于踏进了的巴基斯坦,甚至还经过了 传说中 的伊斯兰堡,我在想,现在我的旅途算是怎么的一回事呢? 我得给自己的 间隔年 做一个总结,毕竟,走也走了,看也看了,该做的也做了,做一个算是对自己间隔年负责的总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心里清楚我并不是光光要一个间隔年的总结,我要的是从间隔年里得出一个对自己的人生定下方向的答案。我对这种刻意寻求 答案 的做法不感到陌生,可是每次寻找似乎都空乏无力。无数次的追寻,却又是无数次的失落。人的生命是为了什么? 姐姐说我从小时候脑袋瓜就有问题,喜欢问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忘了什么时候开始萌生出追寻人生意义这样一个似乎只有圣人才能回答的问题,可是我记得我第一次追寻这个问题的举动发生在大学时代,寒假的一个冬天我一个人花了一个星期去了一趟长江三角洲,还及时赶回家过年,那一次我买的是春运期间的火车站票,除了广州到上海火车上那几近令我窒息的24小时外,没有什么令我感到特别有意义的地方。那是我对人生意义的第一次追寻,用旅行的方式寻找答案。 我一直都很羡慕那些觉得 想玩就玩呗 的人,我想他们活得比我健康,旅行起来也比我单纯、美好。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专门钻牛角尖的偏执狂,专找一些无聊的问题折腾自己,等到筋疲力尽了之后依然毫无所获。不过那就是我,我不该回避这个问题。 大学成了我旅行的开端,似乎每一次的出游,接触的人,看到的景色,听到的话,想到的事情都可以给我一些生命感悟,在路上那种自由的空气里,似乎特别容易得到心灵的顿悟。大学毕业,我和大部分人一样走上工作岗位,兢兢业业地工作,可是也没有忘记继续旅行,而且越走越远,从国内走到国外,从一种文化走到另一种文化。似乎更远的地方更能给我触动,不知道是不是太近的人都太像了,太像了以致于没有了冲击力。 每一次从远方,带回那一点生命的感悟,心灵的触动,一到现实,便又消失殆尽了。所以每一次出游回来,当自己在餐桌上夸夸其谈地告诉朋友在路上的见闻,内心很清楚,那只是我心灵短暂的休息而已,回到现实,一切都得按照它的规矩来办事。 我一直都活得很矛盾,这种旅行回来的困惑就是最明显的体现,而我总觉得那是因为我旅行得不够彻底,才会如此 不伦不类 。我想如果有一次长时间的完全冲破束缚的自由远足,可能可以冲破出一些极限而领悟到什么,于是间隔年便成行了,表面上为了好玩,为了尝试,但其中或许也有这样的一种意愿,这也可能是我义工做完之后也没有从瓦拉纳西直接回西藏的原因吧。 间隔年的成行,不单只是因为我对 旅行和义工 的向往,可能更重要的是这种想摆脱困惑的欲望而产生的勇气,这种勇气让我放弃了一些的 束缚 ,走上间隔年的路寻找一个答案。 【《圣经》的缘分】 想到在寻找生命意义的答案,有时候连我也觉得很可笑,这总是让我想起在万象遇到的Norriko,她告诉我,旅行是寻找不到答案的,它只会让你多了选择,甚至更加迷茫,但完全值得。 至于选择是什么,值得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一点也不清楚,如果再遇到她就好了。可是奇迹没有发生,Norriko没有出现,我却遇到了家宝,这个我并不是很想同行的旅伴。 这个基督徒可能没有料到我会突然有賴在Gilgit不走的架势,加上这里实在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估计家宝有点无聊。当时我在想可能这里就是我和家宝分别的地方了吧,毕竟当初说好到了巴基斯坦后可以随时分开。 家宝的旅行方式和我大相径庭,她比我勤快,移动速度不但快而且精力充沛,我却是懒虫一个,除了吃饭每天基本上都呆在旅馆大院看书喝茶抽烟晒太阳,于是我和旅馆老板和员工越来越熟,经常毫无忌惮地将衣服睡袋被子在院子里随地乱丢,晒太阳驱跳蚤,时常爬上院子里的杏树上摘杏子。闲暇之余,和旅馆里的巴基斯坦商人聊聊家常,生活惬意至极。家宝似乎因为性别和英文的关系,她有点孤单,可是她又好像没有离开的打算。 那段时间我在读边巴送给我的佛教书籍,家宝闲来之际便也常常说起上帝和她手上的《圣经》。可惜自己悟性太低,无论是佛祖还是上帝,一概听不进去。无神论在我的心里根深蒂固,要我相信佛教生命轮回因果报应,抛弃进化论相信人由神的一把土一口气吹出来的更是不可能。穆斯林喜欢和我谈信仰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又学多了一个英语单词 Antitheism (无神论)。 一天,家宝突然问我: 你是不是认识陈琪琪? 。 琪琪是我大学的学姐,因为学生会的关系,我们成了比较铁的 哥们 ,毕业后一直都有联系。记得工作后第一次国外旅行回来,她说想介绍一个 徒步西藏 的女性朋友给我认识,一来因为当时的我对西藏痴迷,二来是她可怜我当时没有女朋友,生活单调鼓噪。我对此事印象深刻,可惜始终没有见上面,后来连人的名字也忘记了,只知道她和琪琪曾经一段时间住在我大学的教师楼里。不料此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边,一起旅行了这么长的时间,突然表明了身份,把我吓了一跳。 那天晚上,我们在院子里的草地上一起抽烟谈起很多琪琪的事情,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校园,沉寂时望望满天的星星,感叹一番世界的渺小! 两个因为 西藏旅行 原本应该在广州认识的人没有碰上面,然后没有经过任何的约定,神使鬼差地在印度的藏人区一见如故,之后又分分合合反反复复,终于定下来一起结伴到巴基斯坦,认识了将近一个月后才突然知道对方的身份。 我在想,家宝和我为什么会如此巧合的住到同一家旅馆呢,如果她没有介绍边巴给我认识的话,失窃的事情又会怎样结束的呢,如果她在Manali没有发生不愉快的经历去了警察局估计也不会因为寂寞害怕回到Dharamsala吧,后来她第二次提出和我同行到巴基斯坦时如果我还是拒绝的话,又假设离开Dharamsala当天,家宝错过的开往 Armrisa的汽车果真只有一天一班 任何一件很小的决定和事情只要稍微发生变化,我们此刻都不可能一起在金峰酒店的草地上,在星空下共叙往事。 那天晚上我突然感到世事的神奇。如果真有佛教说的缘分,我和家宝的相遇应该就算是一个验证吧。 【伊斯兰世界中的女人】 在Gilgit,我的内心平静。这个国家没有印度富裕,但也没有印度的纷扰,走在街上没有乞丐向你伸手要钱,向你搭讪的人不是为了向你推销商品,也不要求你为他买面包,有时纯粹只是想和一个外国人聊聊天,在街上被巴基斯坦人请吃西瓜和汽水的事经常发生在我身上,有时候走在路上会有汽车停下来问我要不要坐他们的顺风车 这让我觉得克什米尔是一个很淳朴友善的地方,虽然巴基斯坦还有很多风俗文化需要我去适应,比如最明显的女人问题。 在Gilgit的那段时间里,我和家宝始终没有分开,而且还在她的劝说下一起暂时离开金峰酒店去了附近一个叫Skardu的地方,据说那里景点集中,还靠近世界第二高峰K2。来到Skardu才发现,这里原来是比Gilgit更小更没有旅游人气的小镇,满大街看不到游客的踪影。由于实在没钱,我并没有接受家宝再去其他地方的建议,可是离开了金峰酒店来到这个 荒凉 的地方也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做。 于是吃饭、弹吉它和到市场买水果成了我们重要的日常消遣方式,其他大部分和家宝在一起的时间,要么谈论 上帝 ,要么听她述说在穆斯林国家关于一个女游客的感受。家宝有一个很形象的比喻令我印象深刻: 在穆斯林里,女人就是男人的财富、珠宝,而珠宝当然是要好好放在家里供自己欣赏,所以穆斯林女人都只能待在家里生孩子喂牛,实在有事要出去也要把自己包起来,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生怕珠宝发光引起别人的贪念;男人如果把自己的珠宝带出来在公开场合露面,也就怪不得别人好奇想看你的珠宝了。 有一次我陪家宝去买水果,因为家宝和我的出现市场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家宝当时没有把脸蒙起来,大家都因为我带了一个没有掩饰的 珠宝 出来而不断地窥探注视。来到西瓜档口前,一帮人围了上来。这种突如其来的 关注 令我感到既无奈又有趣。 家宝问西瓜价钱,摊主似乎也因为大众的微观感到些许害羞,不大敢和家宝讲话。情况变得有点奇怪,家宝砍价问话,他只对着我说话,似乎有点不把家宝放在眼里,要知道买主可是家宝不是我,摊主最后只差找钱的时候没有把钱还给我,不然就好像是我和他的交易而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交易了。 回去的路上,我告诉家宝说那人好像不把她放在眼里,家宝答道: 你带着你的珠宝买东西,摊主当然只跟你谈生意,有什么人会和买主的财富谈生意的呢?所以呀,女人在穆斯林国家旅行就是难!你想一想,一颗没有主人的珠宝在街上自个游荡,谁见了不想占为己有? 因此据说,单身女游客在巴基斯坦旅游算是一种 性暗示 。 原本以为到了Gilgit后,家宝会因为无聊而先行离开,可她似乎还没有独行的打算,于是我一直在找机会向家宝表明一个人旅行的意愿。这种意愿在我们坐车从Skardu回Gilgit的路上发生一件事情之后变得尤为强烈。 回 Gilgit的汽车只有我和家宝两个外国人,汽车在半路上一个驿站停下来休息,上次去Skardu也是在这个地方休息的。完了之后大家陆续上车,因为我和家宝的位置在小面包车的后面,我们进去的时候坐在过道座位的旅客必须先出来给我们让位,于是我告诉家宝尽快赶在其他人上车前先坐好免得麻烦。 不料等到所有旅客都上车后,家宝的座位还空着,车里的人开始向我唠叨,大意是叫我去把家宝(我的珠宝)叫回来。然后过道的人给我让路走出来,我走回休息处,家宝正蹲在一个水泵前刷牙,我有点生气。走过去告诉她整车人都在等她,她点头示意知道,我又走回车里。许久还是不见她人,车里面的人等了许久又开始催我。我万分不乐意地走出车门,看到家宝终于从远处休闲地走来,车里的人因为她又得走出去为她让道,她简单致谢但毫无歉意,我感到很失望! 回Gilgit的路上,我没有怎么和她说话,我想她大概知道我生气了吧。我们又回到了金峰酒店,那天晚上家宝告诉我她准备明天离开,我说我还要留在这里,我们决定就此分别。 【神为何物】 家宝到了第三天才走的,这也并不令我惊讶。她就是这样,什么事情到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再决定,昨天说好的计划第二天一早可以随时变更。其实我倒是蛮欣赏这种做法,我自己本身也是如此,不过因为有独处的希望,于是也不免感到无奈。 家宝离开那天,我送她到镇中心坐去汽车坐车。我们两人并无伤感,汽车开动离开时我们彼此点头示意,算是无言的告别。终于,我又一个人了! 家宝在Skardu的时候决定把她的《圣经》送给我,我并不接受,因为觉得这本书对她来说是精神的支撑,而对我来说只是一本不怎么感兴趣的书籍,还会加重背包重量,后来是家宝的执意,我也就勉强接受,心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除了读边巴给我的佛教书籍,顺便了解一下基督教的东西也好。 于是在金峰酒店的阳光大院里,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 生命意义探索 。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无论是在间隔年之前的城市生活还是在旅途上,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而且还果真有时间和精力来思考这个问题。 从进入巴基斯坦开始,我一直没有和巴基斯坦穆斯林讨论上帝的想法,可是所到之处巴基斯坦人却都是 神 不离口。从在Lahore旅馆门口那个不相信我没有宗教信仰的年轻人开始,到伊斯兰堡通宵餐厅的食客,现在到了克什米尔的Gilgit也都是如此。 金峰酒店的老板Ari是一个有学识的人,除了知道单词 Antitheism ,也还知道中国很多事情。一天我们谈到宗教信仰的事,他笑了笑告诉我: 你看,这张桌子。 他敲了敲桌面继续讲道: 中国人可能看到它会想到它是谁造的,而在我的眼里,不光是这桌子,我们身上的衣服,甚至我们自己,都是神创造的,因为一切都是来源于他 。 我因为不知道宇宙大爆炸英语怎么说后来话题就停住了。原本是打算告诉Ari先生关于宇宙大爆炸的一个宇宙起源观点的,可是过后想了想,果真宇宙是大爆炸来的,那这爆炸的能量又是哪里来的呢?凡事追其到底,始终都需要一个起源吧。 不管我怎么讲,我想他们一天五次的拜祭还是会继续下去的。 【吸大麻的法国人】 从Skardu回到Gilgit之后,我不再住帐篷而是搬到了多人间。有一天,我回到多人间,一个西方青年躺在床上和我打招呼,是新来的法国舍友。法国青年似乎是一个典型的 西方社会逃避狂 ,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定义的,专指一些西方青年在自己的国家里,就业不甚理想,社会地位不高,他们开始逃避现有的生活。很多西方年轻人工作一段时间赚取路费后,便直接来到 廉价 的亚洲第三世界国家旅行,更有甚者是领取社会的失业救助金到这里抽大麻的。 我的法国舍友似乎也是这种人。每天除了看他抽大麻和吃东西外,其它时间便是在睡觉,颓废得让人感到窒息。只是这个颓废的法国人却为人谦逊、友善,有时教我弹吉它,有时加入我和其他巴基斯坦房客在房间外的聊天。 还记得说到中国的经济,他表情丰富地说道,中国现在已经很强大了,以前我们法国是问 你们要跟我们做生意吗? 现在是 求求你,跟我们做生意吧! 他令我感到亲近并不是因为他对中国经济的认同给我带来的民族自豪感,而是他抛开狭隘的民族主义表现出来的那种豁达。 有一天早上,我醒来望着天花板想着早上是泡茶还是泡咖啡喝,老半天不想起床,侧头看法国青年,发现他也醒了,和我一样賴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我打了个招呼,他侧过头笑一笑回应。 你相信上帝吗? 我问。 为什么不呢? 他答道,我感到有些意外。 上帝是什么? 我追问。 上帝就好像一股能量,一股你能够用心感觉到的能量。比如一天早上醒来,你突然感到莫名其妙地平静、安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有时候选择为善,有时候选择为恶,那是我们的事,可是这股能量总是教我们为善的 看着他的眼睛,我想问他抽大麻是善是恶,可是始终没问出口,法国青年虽然成不了一个我愿意相信上帝的榜样,不过他的话不知何故深入我心。 【中国商人】 家宝走后不久,金峰酒店就来了两位中国人,刚来的时候从酒店上下的员工都帮忙搬他们的行李和很多估计是装着商品的纸箱子,看着Ari老板前前后后随从,还不时和用中文和他们开玩笑说道: 房间热水都有,女人没有 又碰到中国人我有点惊讶,估计这两人是这里的熟客。 后来方知道他们是来自江苏的商人,到巴基斯坦选购玉石的。又一次在路上遇到中国商人,而且是在巴基斯坦这个较为封闭的国家,感到中国商人生存能力的顽强。有一次得知他们要购买手机卡,我于是给他们推荐一款十分便宜的手机卡,这是家宝走之前买过的,用手机打回国内的国际长途不到两毛钱一分钟。后来他们要我带他们去到电话销售处,到了那里我才发现他们两个人完全不懂英语,估计一些他们会讲的乌尔都语(巴基斯坦的官方语言)也只是交易商品时用的,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帮他们买了手机卡后为表谢意,他们请我吃了一顿大餐,我们的关系从那个时候密切起来。 由于他们的行程将近结束,闲来无事时也就常呆在金峰酒店的大院子里面,与我时常碰面。两位中国人一位是中年人和一位青年人,看起来中年人由于经验丰富,有点带着青年人出来做生意的意味。中年人姓冷,我称他为冷先生,在巴基斯坦做了好多年玉石生意,是金峰酒店的常客,选择住在金峰酒店是因为对面有警察局,比较安全。他这么一说我也才发现原来对面还真有家警察局。想起我和他们来到巴基斯坦目的各不相同,连选择旅馆的要求也竟然有如此大的区别。 可能因为我可以用英语和巴基斯坦人沟通,也可能因为手机卡的事情,加上我不是商人也就不会和他们抢生意,他们对我友善有加。听着冷先生讲起他在巴基斯坦做生意的故事,语言问题、生意场上的欺诈、巴基斯坦的动荡,还有我一无所知的玉石知识,感觉他的故事比我的旅途还精彩。对这个只会几句日常乌尔都语、完全不会英语,却又在巴基斯坦做了多年生意的中国商人,我感到很敬佩。 国内很多旅行者因为英语问题而一直忧心忡忡不够勇气往国外旅行,而冷先生当年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巴基斯坦,还在这里做起了生意,这种勇气多么令人敬佩。 我和冷先生都是烟鬼,两个人坐到一起烟就一直烟不离手。这段时间的相处和了解,冷先生对我这个晚辈还是颇为疼爱,两个人关系近了,一些客套的话也就少讲,私人的事情也开始进入我们的聊天话题。 冷先生接近我父亲的年龄,生活在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思想想法都比较统一。尝过了穷苦日子,改革开放的主导力量,历经从无到有,从穷到富的过程,为家庭奔波忙碌,也就自然认为下一代也应该步入他们的后尘才有出息。像我这种所谓的 间隔年 ,我心里也大概知道冷先生的想法。 一天晚上,Gilgit的夜空依然繁星点点,金峰酒店的大院里面微风吹起,感觉无比惬意。我和冷先生坐在大院的中央边抽烟边聊天,从巴基斯坦的玉石谈到缅甸的宝石,从穆斯林的日常生活谈到冷先生的家庭,又再从他的家庭谈到我的家庭 我处处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和冷先生聊天,冷先生说话倒也没有长辈教训的意味,但也不失一位阅历丰富的长辈的威严。 一个话题讲完,我们彼此抽着烟沉默了许久。 冷先生突然开口: 小孙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呢,感觉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这些话似乎只能和同龄人讲,对于长辈来说只会觉得这是一个迷茫青年的推搪之词,不过对于冷先生我还是愿意讲。 有什么好寻找的呢,在寻找些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最近在看佛教的书和《圣经》,迟点回到新疆再看看《论语》和《毛泽东思想》,我觉得脑子里面好像需要一些东西指引,不然回去后又和以前一样,迟早也不会安下心来过日子的。 小孙,你挺优秀的,不过你要清楚,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不是我们想就想出个什么出来的。像《毛泽东思想》我也看过,它是一门学问,有专人在研究,没事看看可以,但是你想靠自己去想出一些什么东西,我跟你说,绝对想不出个什么出来。 他顿了顿,继续讲: 小孙,我们都是俗人,不是伟人。这个世界上的事可以想,想不明白就别想,就那么回事儿!没有什么好找的了,你已经找到了,都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好好工作了。当初我年轻的时候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午夜两点多,对于平常九点十点钟睡觉的我来说算是很晚了。冷先生后来困了回房间休息前还拍拍我的肩膀,重复他的话 我们都是俗人,世上的东西就那么回事儿 。 我还依然在大院里面坐着。午夜的Gilgit有些凉意了,我把脖子稍微往大衣里缩了缩,抬头望着星星,依然毫无倦意。 【信仰的需要】 冷先生算是对我讲出了苦口婆心的肺腑之言吧。他的话我想也是很有道理的,离开广州的时候,身边的很多人应该也都是这么想的吧,只是有些人说了出口,有些人没有。 坐在金峰酒店的大院里面,我突然想起了广州,想起间隔年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公寓里面毫无保留地,像一个小孩一般地痛哭。时隔半年后,我此时身处在远离家乡的克什米尔高原上,望着天上的美丽繁星,眼中依然充满着泪水。此刻的心情与半年前的那个晚上有着一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出行前的那一次痛哭我自己也感到意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做好离开的准备还是依然有对广州的不舍,亦或是担心自己的 间隔年 如大家的意料之中两手空空地回去。现在想起来,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我想我是因为害怕那种迷失的感觉吧,可是此刻我必须坦白地面对我自己,如果连我也在自我欺骗的话,谁也帮不了我。 我想我当初出来的主要原因今天晚上已经回答了冷先生了:好像在寻找些什么。一个答案? 离开广州前,看着身边的女性朋友结婚,男性朋友存钱买车买楼。感觉人有个目标真好!我并不抗拒存钱买车买楼,只是觉得纯粹为了追求物质去奋斗太过庸俗,没什么意思,可是不这样我有能够做什么呢?那时我真希望我就是一个庸俗的人:出生,学会讲话和走路,考上大学,毕业后工作稳定,存钱,买车买楼,结婚生子,然后让我的孩子重复我的轨迹。这样,我就不存在来自家庭的压力,不会受到大众社会的歧视,也不用忍受别人对你投来异样的眼光。 市场经济社会,多少人一夜暴富,多少人又瞬间破产,金钱变得多么重要,城市里头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名车荟萃,别墅丛生,高档会所,香车美女 这些东西刺激着多少人的神经,只是夜幕降临,仰望着高级楼盘的窗户,我依然在疑惑:里面的人活得幸福吗? 当初我离开广州的时候并不是为了摒弃大众的生活,更不是在崇尚另类,我只是一个简简单单地准备出去寻找一些什么的人,挂着一个 间隔年 的名字,因为我还年轻,有精力,有激情,为了青春无悔,为了人生无憾。 此刻一个人在大院,想起冷先生的 俗人理论 。我想他是对的,可能我一直都放不下 自我 ,拼命想通过自己去了解宗教、哲学和伦理的东西,整理出一套适用自己的 理论原则 ,我想我也未免太高估自己了。为什么从来不尝试委身下来去接受一些东西呢? 冷先生建议我回去工作,因为他认为我已经找到了。我想,可能过着传统的生活是冷先生的精神支柱,成为他个人的精神信仰。我想,无论是有神论无神论,为了金钱还是为了名利、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庭,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为之奋斗的精神信仰。我想可能冷先生找到了吧,所以他很善意地将他的 信仰 套在我的身上,只是我想那不是我可以接受的,不然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但,我的精神信仰又是什么呢? 那天晚上我是抱着一种愉悦的心情入眠的,感觉我终于愿意去接受一个并不是靠我自己创造出来的信仰。 在路上学习爱 【我和沙弥香之约】 我是24号早上才到拉萨的,没想到我竟然迟到了一天。因为对拉萨一无所知,我和车上的一帮旅行者一起从车站来到一处叫仙足岛的地方,据说里面有旅馆可以住,我打算跟他们先安定下来再说。来到仙足岛的一个看起来像高级住宅区的地方,里面居然还真有民居模样的房子挂着旅馆的招牌。 进入旅馆后我赶紧借用了他们的电脑查询邮件,心想沙弥香应该按照计划昨天到了拉萨吧。我赶紧将她的旅馆名字和地址记下来,向旅馆借了张拉萨地图,请旅馆老板帮我指出位置之后便匆匆离开。 沙弥香住在丹杰林路一家叫做雪域宾馆的旅馆多人间里,旅馆老板告诉我走过去也就半个小时。走在拉萨宽阔的马路上,感觉好像回到了内地的大城市,但是这里的阳光、空气和天空却是国内哪一个大城市都无法比拟的。 那一刻,我似乎没能够静下心来体验从阿里的荒芜到拉萨的繁荣的瞬间变化,想到马上就见到沙弥香,心里阵阵激动,顾不上自己也有两个多星期没有洗澡洗头,此时已是满身臭味、蓬头垢面。 来到雪域宾馆,沙弥香不在,只好留下了一张纸条托付别人交给她,上面还有可以联系到我的电话号码。 傍晚回到仙足岛的旅馆,隔了十几二十天,我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了一次热水澡了,换上简单的衣服,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舒适。晚上,我接到了沙弥香给我的电话,和她约好时间第二天早上去找她。 晚上,躺在舒适温暖的床上,想起阿里的荒凉,又想想拉萨的车水马龙,仿佛经历了一场时空转移般不可思议。几天前我还必须每天站在墙角和路边小便,今天我竟然就在一家洋房式的旅馆里看到马桶。 第二天早上,再一次走在去雪域宾馆的路上,心情比昨天更加激动。终于来到丹杰林路,这里早已人来人往甚是热闹,还没走到雪域的门口,远处的沙弥香边叫着我的名字边招着手朝我跑来。 近半年没见,突然见到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迟到的道歉都忘记讲了,倒还是沙弥香先开口: 现在去哪里? 她转头示意我看她的身后,旅馆门口放着一个打包好的背包。 【初识库玉玛】 我们在仙足岛旅馆的多人间住了几天,因为住宿的费用比较高,我们最终还是回到丹杰林路,找到一家床位是15元一天的藏式旅馆,名字叫 库玉玛 。 回到中国这段时间,由于自己的外貌,很多人并不认为我是中国人,现在带上一个日本女孩,在多人间里讲英语更是如此。库玉玛旅馆的多人间里,男男女女、国内国外的旅客混住着。一天晚上一位中国的中年人用扩音器在房间里面放着好听的西藏音乐,我走过去请教他曲子的名字,认真听他介绍并且记下来生怕自己忘了。完了道谢走开时他在我身后补充上一句 你的中文讲得不错! 。我愕然转身答道 我就是中国人呀 ,引来房间里笑声不断。 于是在库玉玛,开始有人问我是不是有一个日本太太。在旅馆一楼大院里闲坐,也经常会碰到一些有意思的人见到我劈头就问我是不是那个 旅行了8个月的哥儿们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外貌特征、还是因为8个月的旅行故事,亦或是沙弥香的关系,在库玉玛,我们变得开始 小有名气 了。 库玉玛旅馆有一个来自深圳的家伙叫周伟,身材胖嘟嘟的,据说在拉萨已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目前在一家自行车店铺工作,可是连车也不会骑。按照他的说法,是准备边练习骑车边工作,有朝一日从拉萨骑回深圳。库玉玛大院还有一位姓李的司机经常出现,人称老李,是个从事包车服务行业的拉萨通,为人大方随和,讲话幽默。 这两位是我初到库玉玛时在旅馆大院认识的朋友,和老李师傅时常聊天,周伟更是时常当起我们的导游带我们闲逛拉萨,不但为我们推荐物美价廉的茶馆、餐厅,还将西藏宗教文化历史对我们娓娓道来,实在感激不尽! 在库玉玛,也经常和一些其他朋友见面,家宝因为以前在拉萨待过半年,有很多常待拉萨的朋友;有时候我们也回到仙足岛上面和一同来到拉萨的朋友聚餐。刚刚才到拉萨不久,身边已经有了一大帮来自天南地北的朋友,感觉回到了加尔各答,真开心! 虽然我和沙弥香很快就租到了一间藏式的房子离开了库玉玛,不过依然经常回来光顾,似乎与库玉玛有种特别的感情。在拉萨租一间藏式的房子居住是我一直的心愿,由于价格很低所以家宝在巴基斯坦时也强烈推荐。 我们的房子在大昭寺旁边的一个藏人生活区的大院里面,两张床一张桌子,有公共厕所,包上水电费一个月收400元的租金。入住 新家 的那天,我和沙弥香在一旁看着房东和木工师傅摆齐家具,为房间做木板门,好像在监督着别人装修自己的新屋一般,感觉很温馨。等一切都弄好了后,我们将房间打扫干净,坐在房里的床上偎依在一起。 从我们两个人在印度瓦拉纳西分开之后,一直保持频繁的联系,虽然深知我们已超越了一般的朋友关系但却也从未正式确认过。此刻有些尴尬但也咬咬牙问了出口: 沙弥香,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你不认为我已经是了吗? 沙弥香回答。 【义工的曲解】 我和沙弥香依然希望可以在拉萨做一些义工的工作。除了托朋友帮我们留意,我们也在一些旅馆里那些贴满了拼车约伴同行的信息旁边贴上寻找义工的告示,可惜全部都毫无音讯石沉大海。 有一天在库玉玛的大院,老李师傅突然跑进来大叫我的名字,抓上我的手二话不说拉起我的手便往外面走出去,我莫名其妙地跟他边走边问发生什么事。 你不是要找义工吗?这会儿我认识一个餐厅老总,我跟他讲了你要义工的事情,他人现就在前面。 我还没有弄清餐厅老总和义工这两个概念的联系,老李已把我带到一辆越野车的旁边。老李跟车里的 餐厅老总 介绍了我,说起我想做义工的事。老总面无表情,瞟了我一眼对着老李说一句 我考虑考虑 便踩上油门离开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老李这样唐突的行为有点冒昧所以不理不睬,而我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怎么不多说两句话,在他们餐厅里做义工的话至少还可以包吃包住,你不是连伙食住宿都没要求的吗,这个比你的好多了吧。 在餐厅里做什么的呀? 我还在想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开的餐厅。 服务员啊,你英语好,他们餐厅有时候有老外去吃饭呢。 这就是老李认为的义工,我开始还向老李解释义工的意思,后来发现不只是他,几乎所有人都一致将 义工 大概定义为那些正在旅行而又自愿在餐厅酒吧等场所从事简单的工作,可以免费用餐或住宿,甚至还适当发放报酬的工作。这种类型的 餐厅义工 在拉萨还为数不少,于是 义工 这个词就这么给叫开了。 自从发生 老李事件 后,我觉得在拉萨找志愿者工作可能并不是很容易,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拉萨浴室】 沙弥香利用假期专程跑到拉萨与我见面,从日本到广州再到成都一路赶到拉萨,一路上很辛苦。到了拉萨,不知道她是为了迁就我的荷包还是我懒散的旅行节奏,拉萨周边的旅游景点我们一个都没有去,沙弥香也不提,只是每当我为这个事情过意不去时,她总是一笑置之,说上一句 我来这里就是见你的啊 。 我们在拉萨呆了将近一个月,去得最远的地方是色拉寺,而色拉寺我们也没有进去过,只是我早上从大昭寺出发晨跑的终点站而已。我晨跑的时候,沙弥香便会骑着我们买的二手凤凰牌自行车陪我,也算是运动。 在拉萨不运动还好,运动了一出汗,实在很难有借口不洗澡,而藏人大院里是没有洗澡间的。在朋友的怂恿下,我们开始由公共浴房转向免费的旅馆公共浴室。拉萨的大部分知名廉价旅馆都有公共浴室,旅客众多容易混水摸鱼。于是有时你会看到,拉萨的街头经常出现两个带着小背包的怪人寻找有公共浴室的旅馆,灰头灰脸地走进去,焕然一新地走出来,还带着一头未干的头发。我们这样的做法居然也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久而久之,洗完澡之后还 胆大包天 地在旅馆里歇息。拉萨的东措青年旅馆天井、扎西达杰大厅、平措青年旅馆和欧丹旅馆的天台,还有库玉玛的大院时常出现我和沙弥香的身影。 当在旅馆公共浴室洗澡成了习惯,竟然也成了我们生活的一个部分,就好象在天台晾衣服、仓姑寺吃面、酥油茶馆里看电影光碟、在街头买一块钱一碗的炸薯条、晚上观看布达拉喷泉,购买雪域餐厅晚上九点半的打折蛋糕一样,平凡而普通。 【最后的驿站】 西藏是未完成的梦,我已经梦想成真;拉萨是西藏的信仰中心,我也来了。 当初的间隔年目的地是印度和西藏,印度走完了之后,无论是在巴基斯坦还是在新疆,心里面也清晰地知道自己行走的方向:不管如何,往西藏走!西藏成了我路上行走的方向和动力,作为我原来计划的间隔年终点站,它一直都在鼓舞着我前进移动。 记得我踏上西藏阿里的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给我的母亲,第一次主动提出回家的时间表:走完西藏我就回家。可能踏上这片神秘高原的时候,我心里清楚对这次的间隔年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剩下的,就是和沙弥香相遇拉萨的约定。 来到拉萨,见到了沙弥香,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 在间隔年的终点站上,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着平淡的生活,我感到幸福无比。我想,沙弥香应该就是上帝对我间隔年的额外赏赐吧! 我和沙弥香除了待在拉萨,没有去别的地方,究其原因,除了由始而终我一直都在声称的 穷 之外,我已经没有了继续走下去的方向。旅途中,身上的能量似乎因为西藏而被一次次地激发出来,到了拉萨,那颗幸福平静的心里清楚,再也没有我非要去的地方、非要看的东西,非要做的事情了。 经邻居同意,我们可以将洗好的衣服晾到他们的屋顶上,于是每天下午的晒衣服时间也成了休闲时刻。坐在藏式的土质屋顶上,看着沙弥香晾衣服、抽着烟听着隔壁邻居隔壁寺庙里面的诵经声,直至傍晚日落看着鸟儿归巢。 我想着几年前那个对西藏充满狂热却又带着几分学生稚气的我,绝对想不到几年后的今天,我住在拉萨藏人的民房大院,和一个日本姑娘共赏日落美景吧。 想到这些,我心里充满着感恩的幸福!我觉得这是间隔年终结的感觉,我想,拉萨便是我间隔年的终点站,人生道路一个代表性的驿站吧。这种感觉在沙弥香离开后尤为强烈! 沙弥香离开拉萨的当天,我送她去机场,天气依然很好,沙弥香却哭得很伤心,让我想起了我们在印度加尔各答火车站第一次分别的那一幕。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我没有哭,心里很平静,正是这种平静让我深深地知道,我恋爱了,很深很深! 【在路上学习爱】 2007年12月26日,圣诞节后的第二天,在路上的第391天,我还在尼泊尔的加德满都,今天还依然去了老人院清洗地板床铺,帮老人们洗衣服。加德满都终于也开始冷了,每天早上雾气浓厚,老人院变得湿气重重,最近除了我和几个中国朋友之外也没有其他国家的义工。我们明天一早便要离开了,真的有点担心这些可爱的老人们接下来的日子。 当初在印度离开瓦拉纳西前往印度西部走时,我告诉自己间隔年还要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我的国际银行卡再也不能够从任何ATM取出现金为止,我想这一刻也终于到来了,回家吧。 从原本计划的三个月到现在的十三个月,从原来计划的两个国家走了六个国家,我到此刻还活着,还继续用心感悟这个世界,以 试一试、玩一玩 的义工概念开始,又抱着一颗感恩的心结束。当天晚上我坐在旅馆天台的围栏上,一个人静静地抽烟俯瞰加德满都,想起了这一年多来路上的点点滴滴。 澳门大三巴的露天音乐会,曼谷No.1旅馆里失眠的美术,廊开的Nut和Pat的一家人,在万象食物中毒狂吐不止的晚上,在Xiengkok失踪的美国青年,茵莱湖上的日落,加尔各答的义工生活,送别沙弥香的瓦拉纳西火车站,Pushkar的沙尘暴,Dharamsala的 上访 之路,巴基斯坦的风之谷,新藏线上的高原反应,拉萨的库玉玛,到现在的加德满都夜景 一路上的寂寞、欢愉、苦痛和感悟,无不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即使在看似主动的义工生活当中,我能够帮助到的人是何其的有限,而我透过义工生活得到的精神收获却又是何其丰硕! 我想起加尔各答仁爱之家Salina修女的话:We don't need your help,but you need to be here(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忙,但是你需要来到这里)。我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我想更多的是在慰藉自己的灵魂。 《圣经》说神就是爱。上帝,可能就是一个人类良善人性品质的代名词吧。我的间隔年,无论是旅行还是义工,都是一段在路上学习 爱 的征途,而回去了才是实践的开始。 【文化冲击】 回到了家,我才发现自己的变化,发现这次一年多的 间隔 对我的影响。无论是生活习惯、思维逻辑、价值观念、为人处事,甚至是肢体语言、与人交流都时时刻刻令我感到与他人的差异。于是回到家的新鲜亢奋过后,我迎来了又一次的文化冲击,这一次是适应自己原来的文化环境。 我得承认再次适应自身文化氛围给我的感觉并不好。回到原本生活的地方,我竟变得与一切格格不入,甚至还怀疑过 间隔年 带给我的意义。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回想起路上令我感动的故事,想起自己在路上对生命的感悟,想起了 爱 ,我知道我的 间隔年 不仅仅是一次纯粹的物理移动这么简单。 如果我回来了,和出去的时候一样,那我的间隔年还有什么意义呢?正是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在证明间隔年带给我的感悟和改变,我需要做的不是怀疑它的意义,而是调整自己,将自己的感悟和改变融入到生活里。我想到当初离开广州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我不是为了逃避,是为了更好地面对原来生活而出去的。 2007年的除夕夜,沙弥香从日本来到了我的家乡潮州过春节,这是她回到日本后和我做的决定。沙弥香的到来,为还处在迷惑中的我带来了克服文化冲击的信心和动力,更是为我的家人甚至邻居带来无比的欢愉。 按照家乡习俗,将女孩子带回家见父母,基本上便是两人向父母请愿婚姻的象征,于是村里有人盛传某某人家的孩子娶了一个礼貌、爱笑而且漂亮的日本媳妇,我的父母亲按我的意思不断向村里人澄清,私底下却又和邻居讨论日本人结婚是不是穿和服,我和沙弥香是不是可以不止生一个孩子,中日混血儿看起来是不是还像中国人诸如此类的问题。 【结婚】 2008年8月份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日本丰田市沙弥香的公寓,我和沙弥香一起坐在阳台的落地窗边看书。 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沙弥香转过头问我。 嗯,有时间。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转头看着她。 要不,咱们去结婚吧? 沙弥香问。 好啊。 我看了看表,时间还早,点了点头说。 我们一起做了祷告后来到丰田市市政府大厅的外国人登记处,就这样,这个原本叫做 铃木沙弥香 的日本女孩,那一天下午正式改名为 孙沙弥香 ,成为了我的妻子。我想起了我们在拉萨雪域宾馆见面的场景,沙弥香在见面之前已经打好包退了房,一见面便问我接下来去哪里。那天我不知道,那个跟着我来到仙足岛旅馆的女孩一年之后竟然连姓也跟了我,成为我生命的伴侣! 我们的这段异国婚姻并不像我们登记当天那么简单顺利,从准备材料开始我们跑了中国驻名古屋领事馆、丰田市政府、法务局、沙弥香户籍所在地政府、名古屋出入境管理局、甚至是日本外务省 把我们两个人忙得焦头烂额!那段办理手续的时间若是没有我们双方家庭的支持和鼓励,我想我们很难走得这么顺利,对于此我一直都觉得很感恩! 沙弥香就读的是国际红十字会的护理大学,由于她成绩优异,红十字会为她缴纳学费,由此她毕业后也必须在日本的红十字会医院工作四年,于是我的人生旅途终究会留下日本的足迹。 沙弥香有一个服务国际非政府组织的梦想,我支持她的想法,至少也正是国际非政府组织的义工工作才让我们彼此相识的。有时候闲来无事,我便和她一起想着四年之后去哪里从事国际非政府组织工作的事情,非洲、中国还是印度?未来,谁也不知道。 对于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在间隔年的路上学习 爱 ,而在我接下来的人生旅途里面,我要将这份 爱 ,带给我的妻子、我的家人,带给身边的朋友。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清润眠初】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